你正是被选择的凡人……周檀眼也没抬,抛出短刀,直插神像的胸口处,他眼尖,早就看见那一道不甚明显的缝隙,缝隙必然是机关,这样被精细打造出的神像,不会在工程里出岔子。“有人……”阿胡台突然指向神像底下的一搓灰:“打火的绒草,还在冒烟。”“轰隆隆——”神像的胸口竟真的被劈开,尖利的叫声响起来,周檀回身飞出另一把小刀,咔地一声,格挡上来人的刀锋。甫一接触,铁的声音清冽,周檀立马知道那是一把好刀,一把好到东海铁都逊色的铁造刀,哪里的铁?他尚未分神去想,陌生人的刀锋再次戳到眼前,他后退几步,从石壁上借力而起,在半空中踩上那人的肩膀,只听轰地一声,两人一起滚落地上。阿胡台挥动缰绳,套马似的试图套住那人,陌生人猴一样矮下身子,滚动着,朝着水潭的方向去了。但他滚动的架势没持续多久,周檀一脚踢开了那把刀,袭击着嚎叫着扑来,叫声嘶哑,不似人声。据说西沙的一些部落,会豢养守墓白猿,他们用秘术捕捉强壮健康的野生猿猴,训练它听命行动,攻击一切进入死后王侯墓穴的活物。“是人……”周檀苦笑一声:“猿猴虽然聪慧,但不会锻刀。”这样用料的刀,不管是在北地还是南郡,都罕见至极。人影被捆结实了,塞在角落里,周檀翻来覆去瞧那把刀,当真是水一样的质感,雪一样的颜色,赫连允的王刀据说叫作退雪波,取自北地传言中,挥斥方遒击退风雪的神人佩剑。抽剑断水,收剑退雪。如果世上真有退雪波,也该是这样的面貌。掂了掂,还挺重,周檀很有自觉地把刀塞进了自己的腰包,叮叮当当一阵响,显然他家当还不少。阿胡台目光灼灼,被他无视。看来守墓人攻击的指令,就是有人击打神像的胸口处,说起来也是自爆,周檀伸手摸索一会,抠出一枚印章来。“地摊上没人买的货……”阿胡台又说:“怎么能抢得你死我活。”那是真佛印信,周围环绕着一圈流云的纹路,看起来居然有些熟悉。“破月遗族,是不是用的就是这样的章纹?”周檀忽然问道。“是……”扈从灰头土脸跟进来:“苍云逐月,是破月一族的章纹,但这里只有云,没有月。”应该是月的地方,反而绘制了一片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纪」。玉京纪家……的纪。周檀恍然,没再说什么话。他早已猜到真佛是被创造出来的一个传说,但当真不曾想到,纪青会真的涉足其中。这些人联手创造出了这么一个诡异的神,将自己的家徽融汇在一起,留下了这么一枚所谓的「神印」。周檀捏住那枚印章的手柄,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冷淡笑意。别挡我的活路,他那万事不顾的一颗冷淡心脏里,倏忽飘过一丝怨愤,更别挡……赫连允的活路。——雪照山在回程的路上狂奔,一道白影,它蹄子一扬,直接越过中帐一侧飘带状的溪水,溅起一串水珠。中帐戒备森严,巡逻队轮流绕圈子,周檀掀起沉重头盔,露出苍白的下巴尖。他跟撞到面前的巡逻士兵招呼,从马背上翻身滑下。他没有直奔地下的斗室去取那幅《冶矿图》,反而轻而又轻地撩开帘,垂下眼去看赫连允安睡的脸孔。英挺但没什么表情,按了按胸口,还有心跳。他吐出一口绵长的气,用一种含糊的撒娇语气说:“怎么睡这么久?”门外,陆承芝撩开中帐的帘子,一眼看见多了一个人,她脚下一滑,险些一刀劈下。视线清晰了,她立马端稳了手里的药碗,低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周檀正伏在床榻一侧,垂着一对眼皮,他闻声直起身,眼底昏沉,“还不醒……”他戳了戳赫连允的脸颊,又娇娇气气地说:“这重甲真是重。”“走了……”看见陆承芝,他只说:“守着他。”“这就走?”陆承芝问。“没时间。”周檀翻身上马,没回头。他风一样捞出藏在地下的图卷,又风一样卷出门去。他急于确认这个答案,跑马跑得快过风。背影转瞬就消失,陆承芝放下碗,隔过垂帘道:“敢不敢赌?”“不敢……”赫连聿说:“我拿不了这主意。”“拿主意啊……”陆承芝忽然发笑,磕了磕手中的陶碗:“能给自己拿主意的还昏着呢。”赫连允确实还没醒来,胸口的跳动平稳但机械,他脸色泛着青,看上去虽然还是个活人,气息却日渐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