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宫中,心里没带点筹画的,才是命不长久的异类。——燕山口下。雪地上战马长嘶,陆承芝一手端手炉,一手拎汤锅,缰绳系在腰上,那对她而言过于庞大的战马居然就这么被她一路驱策。战马奔跑的速度极快,雪片从地上溅起,她远远扔出炉子,正中周檀怀里,喘息着说道:“春庭月。”不谋而合。“不管香方是怎样做的……”陆承芝跃下马背,缓口气又飞快说道:“道理都是一个道理,香是毒,毒是香,万家之毒同出一源,你不是懂得么?”“所以?”所以天妃造香,为的是控制人心,她用的一直是所谓的「清心丸」,直到她临时之际,才为了一则虚幻的念想,点燃了致死剂量的春庭月,试图在幻境中,见亡夫最后一眼。这致死剂量的香气,也直接为她解决了苟延残喘的幸存者。而被稀释的春庭月,却恰恰是那「清心丸」的解药,于是这位——周檀记起被洗刷完毕带回来的那人,恰恰在两股对撞的毒药中,保住了一丝残命。而运送祭品的地下暗河,虽然塌陷了一半,却依然能够留出一个通路,供他进出。毕竟天妃亲信,才能得到一丸「惠及子孙」的「好东西」,天妃自己也没曾想到,会有人在崩塌的山洞里完好无损,躲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劫难,甚至能……重见天日。这人身上,势必还有秘密!他究竟为什么有路不走,一定要不死不活地呆在那地下?暗河中,分明有一条逃生的狭窄道路,他明明从那里频繁进出过,却依然要回到这不见天日的神像脚下,过着不人不鬼的离奇生活。但没等两位喘口气叙叙旧,再说几句话,哨声从望楼处炸响了,马蹄声从远处渐次传来,几乎擂得大地摇晃。周檀几乎没稳住自己的身子,他闻声转头,火光亮堂。肩膀一矮,扛上了刀柄,周檀顶着疾风快步走远,只冲陆承芝说道:“回去吧。”沉寂已久的战场重新被唤醒,无数人或翘首以盼或抗拒的大幕就这么骤然揭开,在这个甚至称得上平平无奇的黄昏时刻。后世将其视之为比肩二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但对身临其境的人而言,居然还像是个乏善可陈的黄昏。塞思朵甚至先舀了碗汤,才一路嚼着半生不熟的肉糜,纵马穿甲,向着城楼直直地闯过去。周檀登上城墙,这是他、砂红桨只谈钱,没人管你来自何处,要做什么掉脑袋的事情;宫里的宴席开得晚,桌上坐着各揣心思的几方人马,阎霄辰握着腰刀从廊前经过,被皇帝轻声叫住,他躬身答话,并不上桌,领口的衣衫泻下,露出那点眼熟的朱砂红。紫袍外系着束腰的甲衣,窄窄的一道,刀坠在腰上,刀把遮住了半边,他的发梢向后梳,露出干净的额角,宫灯一照,熠熠生辉。纪泊明坐在皇帝下首,再不受待见也是先皇后的长子,这样的时候一贯有面子,他跟过路的赴宴者招呼示意,依然板着一张脸,连几分不咸不淡的笑意都欠奉。赐座不能不受,皇帝给「新欢」留了个显眼的好位置,阎霄辰行了礼,规规矩矩落了座,隔几位身影,瞄见了一张生面孔——陆承言。那人坐得规规矩矩,似乎想要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指头上那一点红实在显眼,南红在玉京城里并不风行,但这种不风行,偏偏是因为有价无市,京中人人挑剔,能磨出这么一枚精细的鲜艳的,不是将军家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