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人绕去了床榻后方,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布帛包着的小盒,小盒里有条腰带。
他撕开腰带的夹层,取出?一卷血书。
高观启粗粗扫了两眼,看出?是诛伐魏凌生的召令。
“这?上面盖了我的私印,我同张将军他们说过,四人各持一卷,你?带着这?东西出?去,他们便知?你?是我心腹,不会疑你?所言。”
青年说着将血书翻到背面,看了眼手指,犹豫片刻,狠下心,用力咬了下去。
这?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可?没咬破口?子,死死捂住手指,偏头无助地望向高观启。
高观启:“……”
他蹲下身,吃痛地皱了下眉,咬破手指,照青年口?述,将阿勉身份写明?,又在末尾嘱托众人传信于北胡。
青年靠坐在墙边,心神松懈,才忽而想起一人,低声自语道:“我阿姐不会也知?道这?事?吧?她嫁去宁国那么多年……”
高观启将血书收好,塞回腰带,系在身上,没有答他的话。
青年看出?他神色间的不情愿,见他起身,心中也生出?微末的迟疑,可?很快又被打消,自我安慰地道:“是他魏凌生不义在先,不能怪我不仁。二郎,你?会帮我的,是吧?”
高观启背光站着,居高临下地朝他看去,眼神晦涩,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深沉。
外?面禁卫已开始大声催促。
青年扶着墙起身,刚要说点什么,高观启后退一步,朝他端正行礼,告辞离去。
魏凌生还等?在殿外?。
初秋的风和畅而绵长,吹得衣袍不住飘扬摆动,坠在地上的影子也在卷曲中变幻,铿然作响。
孤影立在巍峨宫殿的包围之?中,头顶是好似涛涛乱流的浓云,也渺小得如同被萧瑟卷落的树叶。
高观启缓步走过魏凌生身侧,听见对方开口?问:“拿到了?”
高观启停了下来,微微抬起下巴,偏过头看他,笑道:“我说过,我比你?了解他。”
魏凌生问:“你?同他说了什么?”
“这?事?由不得你?管。”高观启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与他争锋相对,“我只同你?约好,成王败寇。北胡之?争,你?若输了,我杀你?立威。你?若赢了,我带王孙西行避乱,替你?拔除隐患。他会同先帝一般死在路上。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大梁皇帝。你?要是害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魏凌生注视着他背影远去,这?次没有阻拦。
·
深夜,万籁俱寂。
高观启在灯前枯坐,看着窗外?残阳落尽,月上树梢。
门外?敲门声响起三遍,走进一道人影。
术士打扮的武者两手托着一张血书,放到桌案上,说:“时间太短,找了块相似的布,上面的绣纹只能仿个七八成,若不仔细辨认,是看不出?来。字迹与印章,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高观启僵硬地转动眼珠,仔细比对起两份血书。
他手指在布帛表面轻抚,人好似失魂了,脑子被蒙在一片潇潇暮雨中,看什么都渺渺不清,半晌后醒悟过来,自嘲一笑,说:“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侥幸?一步都不能再错,又怎么管得了个人的死活。”
他拿起仿制的血书,凑到火上,看着火舌窜起,转眼将布帛吞噬,松开手,任由掉落在地。
屋内弥漫起一股焦炭的气味。几?片灰烬被热风扬了起来,落到桌上,又被高观启用手指碾得粉碎。
术士安静在一旁看着。
高观启低头盯着指尖染上的黑渍,面无表情地说:“待我出?门后,你?去转告魏凌生,截住今后去往北胡的所有书信,一只鸟都别?放过。”
术士问:“他若问起缘由?”
高观启靠到椅背上,语气冷淡道:“他若能截住,叫他自己看。他若截不住,说明?阿勉命该如此,不怨旁人。”
术士领命欲要离去,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灯火下伏案的人影,迟疑着问:“郎君,这?又值得吗?背上这?罪名,再没有回头路了。”
高观启偏过头,侧脸的轮廓在映跃的火光中,如有一层朦胧的金辉,他笑了出?来,说:“说明?我命该如此,不怨旁人。”
术士静默良久,闷声道:“郎君也不是就?没有机会的。”
“就?是没有机会啊。”高观启长吐一口?气,“我从出?生起便是输的。我父亲野心勃勃,又恨我入骨,我要么生,要么死。我不甘心死,我选生。所以我只能跟着走他的路,忍辱负重,驱狼吞虎,待魏凌生势大,才借他权势报仇雪恨。
“可?是又能如何,我在这?条错路上已走了十多年,若再要跟魏凌生分?个生死,是我大势先颓。天下人心归向,七分?在他,我残局在手,赢也是输,争也是输,何必要天下百姓,再陪我枉送性命?说到底,我从来不是在与他争胜负,所以临了,也不算输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