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嘉年怒目瞪他:“我知道你是谁。”
他们这一家挺奇怪的,父亲姓袁,母亲姓温,两个儿子随母姓,女儿却姓戎。不过招嘉年不在乎,他喜欢玉怡不是因为她姓甚名谁,而是她这个人本来就值得心仪。她温柔漂亮,学习好,不像其他少爷小姐一派地狗眼看人低,从不以金钱将人划分三六九等。
但他的心仪,随着男人说出第二句话后即刻化为乌有,将其取而代之的,竟是感激。
“你离开这里,我找个肾脏给你母亲。怎么样?”
在异国他乡,你可以继续学业,你母亲可以接受顶尖医疗救治,如何?
……招嘉年很是心动,这意味着病母压在肩膀上的重担没有了,他没日没夜的学习工作,等待他的未来不再是无底洞,男人的这番话,宛若一道神圣的光束打进他的人生。
“就这样?只要我离开?”招嘉年迟疑地看着男人,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不答应。”男人似乎没太多耐心,话罢转身下楼。
招嘉年急了,追下半截扶着栏杆连忙点头,“我答应的,温先生,只要能救我妈,你让我给你卖命都行。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脚步都没停,一声不吭离去,嫌弃的意味昭然若揭。
……感觉自己的体格被嫌弃了。同时,那一刻,招嘉年茅塞顿开,关于那些转学的男同学都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心坏了,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然而这一切在母亲的视角里却不尽然,活到半截身体入土的年纪,她深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
招嘉年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打听到学校有几个男同学在这一年陆续先后转学,又是怎么将这些事和戎玉怡扯上关系,先是斥他糊涂,为了一个女人连前途都不要了,又骂他愚蠢,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最后以死相逼,她说着就要拿绳子上吊。
看出她是做戏,没有动真格,招嘉年几乎心力交瘁,疲惫道:“你不动是死,退一步也是死,为什么就不愿前进一步试试呢?你逢初一十五就去上香拜神,宁愿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神身上,也不愿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吗?妈,难道你真要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轮轴转,打工赚的钱都要搭进去给你治病,你才开心?”
“我每天睡不够,又要学习,又要打工,请不起护工,又要照顾你,都这样了你还时不时的问我什么时候交个女朋友,带她来见你,你说我怎么敢带来见你?我怎么有脸霍霍别人?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真心想看你的儿子我好,还是觉得你自己开心就好了?不用管其他人死活了?我,我的女朋友,我们怎么活都不重要了?”
冲动之下倒完一肚子苦水,招嘉年却不敢走,一脸懊悔,怕母亲一个想不开真的上吊自杀了,招母听完不说话,扔了绳子坐在一旁,没过多久回了房间睡觉。
招嘉年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次日居委会打电话到学校,说他母亲跳楼,刚送到医院抢救。
抢救的过程中,一个叫康定的年轻人来了,说是那个男人的手下,他人暂时不在离岛,于是派康定来跟进情况。
好消息是他们家三层楼高,母亲没死,全身上下程度骨折,不到截肢的地步,招嘉年听完松一口气。
坏消息是成植物人了。
医药费,副院长说那位温先生给缴了。
闻言,招嘉年知道自己得拿出一点诚意来,于是他主动问副院长,以他母亲这种状况,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坐飞机。
于是转学转院移民的一系列事情排上日程。
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在医院病房看到组织来探望的同学们,也在其中看到了心仪的人,可他下意识的反应却不是以往的心动和赏心悦目,而是害怕、怵然,怕戎玉怡发现自己骨子里的丑陋和懦弱,他的这个行为跟利用她有什么区别?
也怕……那个男人得知自己又接近了他的妹妹,会收回一切金钱和帮助。
……
读完这封邮件,戎玉怡久久不能忘怀,原来在同一件事上,她和招嘉年站在两个角度,却都互相愧疚着。
她愧疚自己的所作所为间接害得招母跳楼,招嘉年愧疚于他利用戎玉怡捞了一大笔钱,光是母亲的巨额医药费,他这辈子就赚不到,也还不起。
当年交女朋友更是子虚乌有的事,他出于羞愧窘迫觉得自己配不上戎玉怡,所以干脆切断联系,只保留每年一封邮件的问候,甘愿做个老友。
然温铩羽的去世,让他重燃了念头,邮件的最后,他问戎玉怡要不要去美国,如果她去,他亲自来接。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戎玉怡晓得,她没有回复。对方大约读懂了她无言的答复,再没有越界,依旧每年发来一封邮件,没有任何文字,全是图片。
第二封邮件她次日便从邮箱里删除了,证明他罪不至此,洗白他没有任何意义,第一次失望是导火索,是雪崩发生时第一片撞到她的雪花,但其后还有无数片。
更何况,人都死了,不是吗?她只需要记得她失望,她受伤,所以他死得其所,这就够了。
经理推着餐车到包厢来时,只见女客人咬着手指甲,盯着电脑,又仿似盯着空气,视线没有聚焦和落点。
他抬手敲了敲门,客人回过神来看他,眼里透着茫然,深呼吸一口气:“进。”
他用这种方式爱人,除非什么锅配什么盖,否则绝对不会有反馈,戎玉怡曾经无比认定自己绝对不是这个盖。但现在看来……戎玉怡长吁一口气,恐怕她是。温铩羽用这种方式爱人,反馈注定是要滞后的,要等人消化,要有命等到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