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经常不当他们这些没根的东西是人。
说来,也是裴玄素登上朝堂数度进入三法司强势带着提辖司进入正式的大燕政治朝堂舞台,东西提辖司和宦营跨越了某条界限后,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很多朝廷官员渐渐也变得正眼看他们。
赵关山承认,裴玄素确实比他这个老头子要强多了。
他欣慰又感慨,这样的话,他把他这些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们、也是一群可怜人交到裴玄素手上,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赵关山登车,朱轮辘辘,往皇城而去。
没有走承天大街,而是从沿着太仓一路走西边的安福门,之后穿过横街,远远越过东宫,抵达了太初宫的。
车队一路都是沿着拱护皇城的金水河外的皇宫根下走的。暮色与夜色交映,赵关山撩起车帘,一条比平日湍急的河道内,金红巍峨宫城,连绵宏伟,庑顶重檐飞脊,在暮色和夜色中有些黑魆又轮廓清晰,庞然而威仪。
赵关山在宫墙外,也很清楚红墙里面是哪个内衙,什么仓库,哪里又是宫人聚居的,甚至不少地方有什么小破烂但多年没有修葺的位置,他都知道。
赵关山撩帘慨看,这座他挥洒了一辈子青春和岁月的皇城啊。
一路走着,他目不转睛看,一直到最后一线残红消失了,也终于抵达了太初门前。
赵关山下了车,站在这座他恭谨半生的皇城主人面前,凝望片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往前行去。
……
皇城,太初宫内。
烛山点燃了,殿内的光线不算很明亮,神熙女帝年迈后再也没有灯火通明到刺目的地步过。
大殿内相隔一段距离才点一架烛山,在光线找不到的地方,有些昏暗。
威仪不损,添了幽秘,夜色下白底黑甲的御前禁军持刀无声肃立,纁红宫灯与夜色交织,这座矗立在西皇城中轴线上九十九级汉白玉台基上的巍峨赤红宫殿,依然代表着掌管天下生杀的至高无上皇权。
当赵关山获得召见后低头拾级登上台基上的宫廊,踩在那两尺见方的御制金砖上,他依然先嗅到了面对那两扇大朱红隔扇殿门无声溢出的馥郁龙涎香。
犹如神熙女帝本人一般衮烈霸道的帝皇御香。
赵关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毅然而去。
有小太监给他打帘子,不敢说话,但瞪大眼睛疑惑看他,大约是想问赵关山为什么不待在西提辖司进宫了?
每每这种阉宦部门被卷进去朝堂漩涡,风声鹤唳的时候,这些大小太监不管是不是赵关山的人,难免都会有几分心惊胆战和兔死狐悲的担忧感。
今日,神熙女帝已经雷霆之怒一场,御案附近的摆设都换了一趟新的。
但怎么说,神熙女帝登基称帝已经十四年,她稳坐帝皇之位,她是有她的底牌的。
——这一点,明太子的有所猜测。
神熙女帝被迫断臂折膀损失股肱,但远不至动摇她的帝位。
但这次的损伤不可谓不大,雷霆大怒是必然的。
至晚间,太初宫已恢复表面的如常,神熙女帝脸色阴沉沉的,进出侍立的宫人太监个个含胸垂首,噤若寒蝉。
梁恩出来带的赵关山。
他抬头望了一眼赵关山,梁恩涉及密报的传递和整理工作,他是知道西提辖司傍晚骚动的,底下人和主子都不一样,梁恩似乎隐约嗅到赵关山今天进宫的意图。
两人两个立场,不会也不敢相熟,但到底认识了这么些年,都是阉宦,梁恩不敢说话,但心里连连长叹,也只能引着赵关山进去了。
神熙女帝脸色有些晦暗,灯光映照鼻梁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端坐御案之后,冷冷道:“赵关山,你不在西提辖司闭门待着,进宫做什么?”
赵关山跪在地上,他早年做出宫内伺候人的活,眼前的神熙女帝就是他真正的主子,从广汉宫门前为求一线生机不顾一切跪在地上拽住她的宫裙曳尾至今,已经二十八年了。
半昏半明的宫殿,过去种种时光和血腥艰险在眼前过,赵关山浑身战栗,他伏身哑声说:“老奴是来想替陛下最后一次分忧的!”
他也绝对不能把裴玄素拖进今夜他面圣的前因后果来。他的罪名也由他自己扛。怎么样完美扛下?并把裴玄素韩勃两孩子及麾下所有人摘出去,他已经斟酌想好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卷折叠好长长的认罪书,已经签字画押好了的。
——神熙女帝此刻相当烦躁,因为明太子除了要逮住裴玄素之外,更重要的那当然的寇氏!
他恨不得吃了寇德勋父子的肉寝了这对父子的皮!明太子对寇氏的恨毒犹在赵关山之上——因为赵关山这阉宦固然可恨,但毕竟算奉命行事,没得到什么实际好处。
而寇氏父子觊觎储位,推波助澜,是真正的居心叵测早有图谋之辈。
除了裴玄素这里,明太子还给寇氏上了多重的保险,确保寇氏无法甩脱罪名。
宋显祖奉命给寇氏父子脱罪,顶了多项的罪名,但今日三法司的折子呈送三省而御前之后,明太子示意麾下的人连续提出了多点质疑——宋显祖当年是刑部尚书,要做这些事可以,但他到底和诏狱还是隔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