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太子早有准备的诘问和对症之下,不少地方实在站不住脚了。
寇氏的人当场的脸色铁青铁青的,明早继续诘问核对下去,恐怕就要兜不住了。
另外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有些事情能被人知道,却不好弄上台面去的,这样反覆被抖落,对神熙女帝的帝皇威严是极大的损伤。
在这个重要的间隙里,赵关山来了。
他来得恰到好处。
宋显祖不适合顶诏狱的罪,但赵关山却最适合把事情都揽到他自己身上来。
如此,完美迎刃而解神熙女帝要保寇氏的眼前困局。
赵关山伏跪在地:“稍候老奴就到三省去一趟。”
把供呈砸实,明太子的步步紧迫将立马戛然而止,明早就能正式结案了。
——明太子这人,让赵关山都为之胆寒,他挖坑,必会有所准备,是绝不允许裴玄素这边在结案前把东西暗中拿回去的。
赵关山也不想和裴玄素再争拗这事了。这孩子死心眼得很,又敏锐手腕过人,铁定能弄出大动静来的。
所以赵关山快刀斩乱麻,因为再拉扯出下去,他必然会将裴玄素乃至韩勃都全部拖下水的!
他都五十多的人,几个孩子人生才刚开始,他怎么能让他们和他抱着一起殉葬?
赵关山跪在厚厚的赤红猩猩绒地毯上,龙涎香息在这一刻感觉浓烈极了,熏得他头晕,眼眶鼻端有些发热。
他死死躬下腰,忍住眼泪。
神熙女帝翻开长长的认罪供呈,她“啪”一声阖上,双目锐如鹰隼:“赵关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关山的罪名也板上钉钉了,为了什么要多背一些?傍晚西提辖司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关山为了掩盖裴玄素,让一切变得顺利成章,早就准备,他浑身瑟颤,叩首道:“老奴有罪!今天傍晚,应该是明太子的人,从司内老奴的值房!盗走了老奴……老奴存的暗档!”
他支支吾吾,“这些年的做的一些事,有后续的,老奴年纪大了怕有所遗忘,就记录了下来。本来藏在暗格,只是老奴一个看的,谁知……”
这是大错误。
东西提辖司为什么年年要销档?那是因为他们很多差事都涉及帝皇秘辛、帝皇心术,绝对不能外透的。
赵关山这是犯了大忌讳了!
而且最重要的,他跟了神熙女帝二十八年,几乎所有秘事都知道。
半昏半明的大殿内,神熙女帝几乎马上勃然大怒:“赵关山!你竟敢私存暗档——”
赵关山涕泪交流,哭道:“老奴有罪,老奴有罪!一出事老奴就直奔宫里来了!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老奴想将功折罪!求陛下不要迁怒西提辖司,和那两个孩子,求陛下了!求求陛下——”
赵关山得给自己一个进宫揽罪的原因。
他伺候神熙女帝多年,对神熙女帝有一定的了解的。
神熙女帝还用得上裴玄素,还用得上东西提辖司。
这杜撰的暗档事件也牵扯不到去年才到提辖司的裴玄素头上。
他领东宫六百一十三口血案的构陷之罪,虱多了不咬,背不多背那部分结局也没区别,他一个无根阉宦,六亲也基本没有,也没诛连。不过宫籍阉宦除如裴明恭这种亲近至极的,就算还有些不影响了。
一入宫籍,斩断尘缘,从此就是皇家的奴才。
赵关山伏跪,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这一刻老泪纵横:“求陛下看在老奴二十八年来的忠心侍奉,再赏老奴这一个恩典罢陛下——”
说来实在难忍心酸,赵关山也算忠心耿耿数十年,但最后的时刻,神熙女帝放弃了他。
他怎么也不可能和寇德勋父子及整个寇氏相比拟的。
偌大的太初宫御书房内,帐缦半垂,半昏半明,呼呼一阵带着水汽的夜风灌进殿内。梁恩死死垂着脑袋,这一刻眼眶发热,但不敢被神熙女帝发现,像桩子立在柱边。
隐隐的雷声,今晚的夜雨又快开始了。
神熙女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瞰痛哭流涕狼狈已头发花白的赵关山。
赵关山追随她已经足足二十八年,从她和太。祖皇帝龃龉变质的伊始,从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她的心腹。
从青年到暮年,她如是,赵关山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