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小时候,他倔强,昂首抿唇,心底却是怨怪着母亲生了他为什么不爱他,难道他不是她的孩子吗?
水不很热,室内没什么蒸汽,阳光自隔间的小舷窗的窗纱滤进来,投在半旧的船板上。
裴玄素靠在桶壁,双手分开放在桶沿上,斑驳的阳光在他面前水面上晃荡着,他却不自禁侧耳去倾听房间里的动静,意识到这个动作,又负气,狠狠一拳打在水面上。
水花四溅,哗啦啦洒在地板上。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很在意,他发泄一般做出很大的动作,水哗哗洗出一地,但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
——要是平时,沈星肯定就会跑过来问了。
可今天沈星都不理他!
裴玄素生气,又急切,甚至还有一点慌,她在干什么?该不会又想那个老东西在出神吧?!
真的气死他了!
裴玄素以龙卷风一样的速度迅速洗好澡洗好头,再也顾不上泼水了,一跳出来,匆匆擦身套上衣物,头发披散胡乱抹几把,连妆都顾不上描,满腔愤怒和焦急冲出来。
一室静谧,沈星早就睡着了。
她确实看那张纸了,但她太疲惫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趴在榻上,头枕着手臂,睡熟了,眼下淡淡的青痕,那张纸压在她纤长的手掌下面。
裴玄素直接抽出那张纸,把它恶狠狠撕了个粉碎!
他在榻前踱来踱去,可终究是舍不得,沈星这个睡姿很不舒服,他心里难受,却最终还是俯身,小心翼翼抱起她,不惊醒她,小心把她放到那头床里侧去睡。
他坐在床沿,抿唇把妆描了,盯着小靶镜里头那张几分阴柔又艳丽凌厉非常具有阉人特色的轮廓和面庞,他真的恨死这张脸了。
把靶镜扔在地板上,他披散长发,趴在床外侧的枕头上,看着沈星微微张开一点唇脆弱无辜沉睡的脸,他有时候也真恨她一点都不知道,他的难受!
裴玄素重重亲一下她的唇,惩罚一般用力啃咬了一下。
接触到那片柔软,心里却一酸,差点落下来泪来。
裴玄素眼眶突然发热,他用手掩住眼睛,半支起身,哽咽了半晌,才把这突如其来的泪意给硬忍下去。
其实想了这么多,这么激烈的情绪起伏和烦扰,全都因为爱着她。
裴玄素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深深爱上一个女人。
简直痴了一样,挖心掏肺,入骨入髓的爱。
可能爱中,还夹杂着很多其他的情感。
但在她答应和他好那一刻,统统都汇合在一起,化作满腔浓得化不开的爱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至有意识想去追根溯源时,已经是身体血肉骨髓的一部分,特殊的经历,造就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感。
裴玄素年少时,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妻子和爱人。
但从来没有一个形象,会如此贴合她,贴在了自己的肺腑和血肉。
裴玄素年少时,真的从来没想过。
正如他从来没想过会遭遇家变后的这一切一样。
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深深爱上。
他承认自己真的很介意那个人。
但他的优势是他活着,而“他”死了,早晚有一日他要把“他”从沈星的心里连根拔起挖出去!
裴玄素这么一想,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不少。
他胡乱擦了一阵头发,直接把棉巾一扔,躺在床上,侧身拥着沈星,手臂放在她的腰上箍着她,又觉得不够,松开手调整一下她的头部,让她的脸冲着自己,呼吸间淡淡香橙味道喷在他的脸上,裴玄素这才感觉差不多。
把手重新箍着她的腰,裴玄素这才肯闭上眼睛。
……
大家都很累,除了必要的值岗和裴玄素本人起身处理过明暗讯报和他私下的事务之外,两艘大船半个白日加一个晚上就是静悄悄的。
沈星睡得其实不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