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舱黑乎乎的,点着几盏油灯,舷梯顶部的天光泻下来,舱房里面潮热闷热,血腥味浓郁。
因为要清理痕迹,霍少穆的人也要带回来治伤或安葬,宦卫不知道谁是霍少穆的人,死没死,匆忙之间,就把那一片的尸体都搬回来,在码头不远靠岸运上船的。
但幸运的是,辨认过,死的都不是霍少穆的人,一伤两重伤,都在上面舱房治疗。
于是乎,底舱这里,剩下的都是明太子那边人的尸首了。
如无意外,这些人里面,有前生杀害她二姐夫的,重伤她二姐的,最后让她二姐脱力不治再伤而亡的。
或许还有给景昌下药的。
——前生暗阁罪名确凿之前,景昌应该一直持续用药到上刑场。
也不知,景昌有没有在这些牢狱中转过,二姐二姐夫见过他吗?
沈星突然下来,看守底舱的宦卫惊讶,但她勘察台的,来也正常,就是没带工具有些奇怪,宦卫忙搬开半扇阖着的舱板,让沈星进去。
沈星提灯进去了,她把灯放下来,一具具翻过这些尸首,看他们的脸。
终于,她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孔,其中一个左眉和鬓边中间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瘤子,位置和五官都是一样。
这几个人,前生的金州逆道案刑台上,是站在第一排的,就站在沈星的面前七八步远。
她被那个人阴着脸强行按着,看得真真切切。
她对这个近在咫尺的全体人头落地的被砍下的血腥场面惊悸,第一排中间这些人脸的因此格外印象深刻。
她可以百分百自己没有记错。
就是他们。
她现在也可以百分百肯定,前生那个金州逆道案,其实就是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在为她复仇!
有种悲怆,慢慢蔓延到心口,至四肢百骸,至她的脸面和眼眶。
沈星慢慢跪下来了,她伸手掩面,哽咽得难以言喻,失声痛哭。
有种被凌迟般的心碎。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们彼此相爱多年,但因为种种外因和误会,至他死后多年,你才发现他也曾这样深深爱着你。
虽然这辈子携手。
但那一辈子那个当时,他直至死去。
他们都彼此饮恨不知。
……
沈星突然就哭了,哭得无声凝噎伤心难以自抑,徐芳他们都慌了,急忙上来问和劝。
可沈星只是摇头,说想她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
就一下,她很快就好的。
徐芳他们只能忧心忡忡退去。
沈星进了隔壁的底舱,胡乱坐在粮油的麻袋上,自己一个人哭了很久,才渐渐停下来,收拾好心情,去用冷水洗了洗眼睛,重新上了舱房。
去二姐那边看了看,二姐已经梳洗完毕了,二姐夫正在洗。二姐正坐在床沿,低声和景昌说些什么,景昌笑意全无低着头,隐约有“大姐夫”的字眼。
沈星知道他们说什么了,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没有进去。
在廊道漫无目的走了一阵,她回了三楼的房间。
裴玄素等她很久了,他虽想着沈星,但也没法停止他的忙碌。
裴玄素刚写完密折让冯维送出去,翻看密报,一听见外面星姑娘的喊声,他不禁精神一振,露出喜色,起身就迎了上来。
“回来了?”
沈星眼睛还有点红,看着像哭过,但姐妹家人重逢,激动哭一轮也是正常,裴玄素这时候并没有感觉什么异常。
沈星强撑着笑:“对啊,二姐姐夫梳洗,二姐大概和景昌在说大姐夫的事情,我就回来了。”
她抬眸,一瞬不瞬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睃寻他前生一样的地方。
裴玄素把她抱了个满怀,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呼吸,忍不住闭眼,汲取到很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