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沈星,温柔的、狼狈的、勇敢的,哭得眼鼻通红双手血淋淋的,笑的、恬静抱膝的,时光逶迤,一桢帧画面翻迁,蹁跹倩影一颦一笑,从未改变。
他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辛涩温柔的笑。
不管怎么样,他盼着她好。
所有情绪到了最后,这个最终硬是压过所有一头,他确实极盼着她好,他已经不好了,但他希冀她能好。
如此,才不辜负她蚕房相救携手父母龙江攀山涉水狂奔在雨中挖他的情谊。
裴玄素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压了下来,闭眼整理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平静下来了,低头小心地把沈星买给他并帮他改过,用来装一支备用短笔的压袍囊袋抚正,沈星就拿着账册往这边跑过来了。
她身边还有赵青,后面云吕儒高子文等领着人称重算账十七八个人。
裴玄素神色一正,两步迎上去,沈星把账册卷到最后一页,“已经算出来了,合共四千一百二十六斤六两四钱!”
里面还在称核第二次,但估计不会有多少差别了。
裴玄素不禁挑眉:“这么多?”
这还仅仅只是目前的库存称量的,铸造局出库入库,但仓城储存普遍相当于最近两个月的铸造量。
裴玄素:“偷了这么多生铁和铜,恐怕不仅只有兵刃啊。”
但铸造局铸造的,众目睽睽,就只会是兵刃不会有其他。
严刑拷打和称重核算是同时进行的,今天中午撬开第一个人的嘴巴后,接下来进程就很快了。
从库管到铸造工匠,从沟通三地鹰扬府再上报东都确定铸造数量篡改的管事和负责将官,再到负责搬运偷渡目标兵刃出库,开门的、引开巡守兵卒的,趁机拉出去,一路往西沿着山拉到数十里外的一个洞窟暂时储存的。
到傍晚时,整个流程都拷问了一个清楚明白。
“我们只负责拉到那里,接下来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个洞窟很大,我们去的时候经常会看见前几次拉过来的货还原样堆着……大约是攒够一批再出仓。”
杂役鬼哭狼狈,血葫芦在邢架上,拿钱的时候痛快,打的时候血肉模糊,咬牙扛了没多久,就陆续有人顶不住开始招供了。
“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
“我们每次都是跟着那边的人走的,用黑纱蒙了眼睛,只模糊分辨是土路和山间的草坡,上上下下,但肯定是向西!”
“那人用司南,我听见走针的声音,先是往东北辰亢的方向走了大概三四里,绕出我们铸造局后的这山,然后应该往亥壁和辛奎的方向,……”
“不是亥壁,是亥堂,……”
“我听见响了三下,应该转到丙张去了,……”
这些杂役大字不识,但基本都是几代人隶属王恭厂的杂役,很多分配到铸造局一干多年的,多多少少也了解上一些。
很快确定一件事,就是杂役拉着车那些用麻袋装的兵刃私下离开铸造局,往西边去的。
暂时存放在一个中转仓之中,该仓是天然洞窟。
——铸造厂往西就是瀛洲与邕州的交界,有沼泽有龙江几条支流,山也不少,大体丘陵地带,地形复杂,确实是用来作为暂存私仓的好地点。
去的杂役都很确定,那是一个山麓丘陵带,杂草丛生,从土道拐进去还要走一里多的路,私仓洞窟是在一个山壁,茅草很长掩盖住了洞口。不过秋冬,大概会露出一部分。
按照这些杂役的口供绘图,前面三十里左右大概一致,后面分开四五个枝杈,都有可能的路线。
东西提辖司和司礼监御马监当即点齐了人马火把,现在正好是晚上,把这些杂役从刑架上解下来押上,一半用薄黑纱蒙上眼睛,另一半不蒙,当即就出了铸造局大门,汹汹往西而去。
只是他们一直找到天亮,把那四五条路线都寻过了,连带附近一带数里都撒开人手仔细翻找过。
本来已经稳操胜券的私仓洞窟却不见踪影。
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兵刃一打捞上水鹰扬府被彻底扯进宗室案,对方肯定会在暗地里紧急调人清掉这个私仓,而后砍断所有的尾巴。
裴玄素先前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命人在瀛洲、曲州这两个三州共用的王恭厂一带,以及飞骑知会这一带的州县,命手下提辖司的掌队掌班联合宦营兵甲,以最快速度去汇合本地州县去明里暗里设卡监视,巡视鹰扬卫和王恭厂附近的一带。
对方转移肯定没法大动作,只能佯装车柴车草之类的普通农夫货郎,一点点挑、藏去零星转移。
这需要时间。
但算算杂役口供的量,也不会太久。
毕竟从上表到朝廷下派钦差团抵达,也已经七天时间了,连上今天八天了。
很多钦差团也熬了一个大夜跟着,武将或年青的还好,老臣文臣很多脸色青暗目泛血丝,到了这里个个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