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他似乎颤抖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带着压不住的哭腔,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张了张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少女的身体终于被他抱入了怀中,可?不管他怎么?拥紧她,她的体温都在逐渐流逝。
他用手托起她苍白的面庞,又去捂住她腹部的伤,但那处伤口甚至没有血,因那道剑阵本?就是以?耗尽她一身精血为代价。
“云挽,师妹,睁眼看?看?我?”
他以?最?卑微的姿态,苦苦哀求着她,可?她却只是安静地躺在他怀中,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在那一片片的混沌之中,那些仿佛被遗失了许久的过往终于迸发而出,冲得他的太阳穴一阵阵的涨痛。
他恍惚想起了初次在登仙路见到云挽时的模样;又忆起了她第一次唤他“哥哥”时,他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动
他想起了最?初明白自?己心意时的甜蜜与不安;记起了他不得不逃避这份感情的无助和难过;也?想起了后来躲在飞泠涧的竹楼之上,一日?日?偷偷看?她时的苦闷心绪
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看?到了天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他从未爱过别人,他心中所爱,自?始至终唯有他的云挽师妹。
他与云挽真正的初遇,应当自?觐仙镜说起。
那时他尚还年少,第一次被他师父带去了藏灵峰的龙眼泉。
在那面暗含灵蕴的水镜中,他看?到自?己怀抱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子,哭喊着将她唤作?“云挽”,亦如此时此刻。
命运仿佛早已注定,于那时落下的一笔,终是在这一刻画成了一道完整的圈。
而沈鹤之也?终是意识到,他的云挽,他的师妹,他挚爱的姑娘再也?不会醒来。
第105章105
祝言昂在世时,沈鹤之尚还年?少,而谢玉舟则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总跑来?找他比试,却又每每都会输在他的剑下。
那时药仙谷谷主扶向柔和星机楼掌门谢绮眉也时常会到太虚剑川做客。
有次谢玉舟如往常一般被沈鹤之打了个落花流水,竟没忍住哭了鼻子,谢绮眉这个做姐姐的,便稍有些不平。
她轻飘飘看了沈鹤之一眼,又笑盈盈地拍着谢玉舟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就算有琉璃骨,心性也不如你,六根不净之人本就不宜修无情道。”
谢绮眉是不大喜欢他的,沈鹤之一直知晓这点。
或许是因?她那个天才弟弟总被他压了一头;或许是因?他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却未能如他们期望那般悟出斩魔剑;也或许是因?他自幼性子刻板,实在让人觉得无趣……
总之在这些个掌门眼中?,不管他怎么努力,即使他在同龄人中?做到了最好,他也是不如谢玉舟的。
谢绮眉大概偷偷为他卜过卦,就是不知她到底看到了一个怎样?的未来?,沈鹤之没问过,他应当也问不出来?什么。
至于他师父,则始终对他抱着提防之心,这点沈鹤之也一直知道。
那年?他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他其实记不得了,但那年?的沈鹤之却还存着些少年?心性,有着一份傲骨。
他不认谢绮眉的话,更不觉得自己?会在未来?因?爱上哪个女子而破掉无情道。
直至云挽的出现……
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她的,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
或许是在他一次次授她剑术时;或许是在她用那双明亮而炙热的眼眸望向他时;或许是他亲眼看到,她在大测幻境之中?,为救他而死时;又或许,是他知晓她宁愿被鞭打责罚,也不愿将在觐仙镜中?见到他堕魔之事说出口时
与她相处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每一幕都好似深深印刻在心底,像死寂的池水中?唯一流动的活泉,令他刻板冷硬的人生终是变得柔软,而那份陌生的悸动也在逐日?的相处中?渐渐累积,等再回神时,便已是彻底的沦陷。
也大概是因?他并无与异性相处的经验,所以从一开始主动将她带回飞泠涧,就已经算是犯了忌,可他意识得太晚,那份情愫早已克制不住地在心底发酵,又以势不可挡之势,令他的无情剑意都被触动。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沈鹤之依旧忘不了那个夜晚。
他的师妹因?在雪魇幻境中?所见,被崔见山关押入了思过崖,他虽前去探望,心底却同样?抱了一份怀疑,而她回应他的,却是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中?含着浓浓的委屈,但她眼底的清澈与坚定?却从未减轻,像最温柔的水,褪却所有棱角,将他包裹。
沈鹤之从未产生过那样?的情绪,从指尖到心脏都酥软酸痛,连带着无情剑意也被动摇。
那个晚上,他告诉谢玉舟,他只是将云挽当作师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可他却又比谁都清楚,他说了谎,那是他第?一次说谎,他以为能骗过谢玉舟,也以为能骗过自己?。
也是那晚,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着她的身影,他想起初见她时,她战战兢兢地攀爬登仙路的模样?,那时的她纤弱到甚至会被黑夜和长?梯吓哭;想起她一边因?紧张而止不住的脸色发白,一边却又坚定?地看着他,求他授她剑法时的模样?;想起她被崔檀昭欺负,落了一身的伤,又害怕被他看见的窘迫
因?她是他师父的女儿,也因?从前在觐仙镜中?看到的那一幕,沈鹤之对她总带着份克制不住的心软,总想着尽可能地照拂她,于是她那份藏在紧绷不安之下的坚定?与倔强,便总能被他轻易察觉,所以当她用这份倔强,执意挡在他身前时,当她宁可自己?*?受伤,也坚定?地要站在他这边时,他才会觉得那般异样?。
祝言昂作为师父其实待他不差,他传授他剑术,也教他明事理、知是非,很?是尽心尽责,但他毕竟自幼与厄骨相伴,再亲近之人,亦不可能放下那道戒备,即使是他的挚友谢玉舟,也不可能对他全然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