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鹤这才嘴角一扯笑了:“这个是错了,他身上的脂粉香气,是莲花棚特有的莲花香。”谢昭宁心里却有些嘀咕,顾世子爷如何识得这些香味?顾思鹤却不再就此话继续说,而是将桌上那堆铜钱银票朝她推过来,道:“谢娘子,你也是出了力的,这钱……可要我分你一些?”
谢昭宁看到他褴褛的衣裳,破洞的袖子,明明此人是定国公世子爷,不知为何,她竟然还产生了一丝同情。她道:“我并不缺钱,顾郎君还是留着自己使吧。只望顾郎君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话才好,替我查查顺平郡王府那名下人的下落。”
想了想,跟这货呆在一起始终不太安全,她又道,“如此,的确不能再打扰顾郎君,我便告辞了。”
顾思鹤正欲说什么,此时却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阵风扑到二人面前,差点将那摇摇欲坠的小桌给扑倒了。原是一位身着月白色绣银色暗纹单丝罗,腰间挂着四五个香囊和玉坠子,头戴银冠的俊俏郎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把将顾思鹤手里的碗夺过去,咕咚咚地便将里面的豆浆喝了个底朝天。
谢昭宁原是一惊,定睛一看却将此人认出来,不是曾经见过面的顾三郎君还能是谁!
他这身打扮,这个派头,才像是定国公府真正的世子爷,不少路过的娘子已经朝他投来注目的目光。顾思鹤坐在这里半天,可并没有什么娘子来理过他——郎君长得再俊俏,又穷又怪的,毕竟还是没人青睐。
顾寻抹了抹嘴,一把揪住顾思鹤的衣裳,激动得眼睛都红了道:“四叔,我可算找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就要被家里罚鞭子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顾思鹤却对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皱起眉,用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将顾寻揪住自己的手指掰开,道:“阿寻,你别太激动了,你要是还渴,便坐下再喝完豆浆吧。”
顾寻却被他这不知所谓的态度气得快要跳脚,忍不住道:“四叔,家里找你都要找翻天了!你还在算这个,你又不会武功,你要是在外面出点什么事,你让高祖怎么活!你让我怎么向家中交待!”
顾思鹤拧紧眉问:“祖父又在家里寻死觅活不成?”
顾寻如何能不激动,顾思鹤是顾家嫡系的唯一嫡子。并不习武,从小养得极细致,顾家又是这样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家人们都甚怕顾思鹤会出事,特派他习武跟着顾四叔,若是顾四叔出事,他恐怕要在祠堂跪到死了。
偏偏顾思鹤这个人他根本不能体会旁人的想法,他实在是太过聪明,行事一向随性,许多事对旁人来说是大问题,可在他看来却什么都不算,他甚至也不知道你为何在意这样的小事。
此时顾寻却看到了旁边坐着的谢昭宁,谢昭宁虽戴着幕篱,但顾三郎君常年流连花丛,一看她纤细有度的身姿,微露出的下巴白皙优美的弧线,就将谢昭宁认了出来,有些不可思议般:“谢大娘子?”他又看了看顾思鹤,又问谢昭宁,“你这么在这里?”
谢昭宁心里暗叹,这个顾三郎君竟也能隔着幕篱认出她来。
上次毕竟是误会了人家,顾寻自然不想再露出怀疑的神色。但是这也是太奇怪了,他顾四叔离家出走,顾家上下已经把汴京翻了个遍,也没把人找出来,大家每天都焦头烂额,担心他出事。高祖更是每天在家哭着闹着说再将人找不回来他便要活不下去了,自然了,他从没有真的没吃饭过,他每天仍然吃两碗饭,才有力气干嚎,不过是让大家更加焦头烂额而已。
也就是这两日顾家自己的暗哨活动于顺昌府,说仿佛看到个像世子爷般的人。顾寻得了消息,这才立刻杀了过来。
可是这一来,居然看到顾四叔又和这位谢大娘子在一起。若不是他知道,因为从小簇拥顾四叔的女子实在太多,他顾四叔对几乎所有的女子都是无感的。他都要怀疑,顾四叔是离家出走来寻此人了。何况谢大娘子生得……着实是好看,连看惯美人的他,看到谢大娘子都忍不住愣神片刻。
谢昭宁心里也是无言,她自己和顾思鹤呆在一起还行,却千万是不想让旁人看到的。但是顾寻来得这般着急,她又怎么来得及避开!只能立刻向顾寻解释:“我也是偶遇了顾郎君罢了。方才顾郎君智斗恶少,为无辜女子讨回公道,我听着觉得顾郎君心怀正义,才想着要帮他一帮,并无旁意。”
谢昭宁这么一解释,顾寻就并不再纠结于谢昭宁又和他四叔在一起的事,他也毕竟万花丛中过,一眼就能看出,这位谢大娘子目光澄明,看他顾四叔的眼神,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对顾四叔趋之若鹜。但是听了谢昭宁所说的事,他却有些疑惑了:“谢娘子说的是什么智斗恶少的事?”
谢昭宁便把前因后果与他讲了,他听了后却笑道:“谢娘子定是误会了,四叔哪里是那等闲散之人。这事我也知道,这沈志的确骗了一勾栏女子对他情根深种,人家为了他自缢而亡。但是骗财一事却是没有的,沈志怎么也是通判之子,不至于要骗一个勾栏女子的银钱。”他看向顾思鹤,“四叔,上次你是不是戴了面目,去跟这沈志赌钱赌输了来着?你现在——是想把你的赌资骗回来吧?”
顾思鹤却挑眉说:“双赢而已,我得回了我失去的银两,也替这勾栏女子报了仇,如此这般,怎的不好!”他看向谢昭宁,“谢娘子,我说得可对?”
谢昭宁无言片刻,不过他说得也对,他赢回了他的赌资,还给这位女子报了仇,的确一箭双雕。只是谢昭宁是最不喜欢旁人欺骗她,可这位毕竟是顾思鹤,就算他现在看起来极不靠谱,他也是定国公家的世子爷,未来的北厉王,因此她只能暗自咬牙忍了。她道:“顾郎君说的自然是对的。”
顾思鹤便笑起来:“我这人心中本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如此一番认识,谢娘子亦是算我友人了,交个朋友,这些不如都给了谢娘子吧。”
说着将他刚诳来的那些东西往谢昭宁那边一推。
此时,不远处竟有整齐的响动传来。三人回头一看,竟有数列官兵,手提长刀涌来,随即将这街市团团围住,又将正在集镇上摆摊的尼姑百姓们纷纷驱逐。众人惶恐不知为何,东西也来不及拿。这些官兵封道之处散乱成一团。谢昭宁看着这场景,心中大概是猜到了怎么回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数步,争取离这二人越远越好。
果然不久,一群身着从省服,戴双翅帽的各级官员,从青石路上匆匆赶来,中间还围着一顶软轿。
顾思鹤看到这场景,却是真正的皱起眉来,问顾寻道:“你究竟通知谁了?”
顾寻无辜道:“是姑祖母……她听到了消息,立刻就从宫中下了令,说就是将京东西路翻个遍,也要将您找到!您快回去吧,否则一会儿,这些百姓便都不能好生摆摊了。”
顾思鹤深深的无言,知道这次不回去怕也是不行了。
那群官员已经围了上来,为首之人面红耳赤,向顾思鹤拱手道:“顾世子爷,实在是招待不周,竟不知您在顺昌府中。请快和下官们回去吧!娘娘可是着急坏了!”
不少人亦是上前拜会,语气实在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