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这边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打烊,连正堂都被上了锁。
介老头起身:“我要回去了。黄丫头,跟我走吗?”
“我也想去看看桥。”黄少芸刚才听了许多关于秦淮河的故事,对走过一遍的平凡街道忽然有了新的感觉,还想再去看一遍。
“哦,那你们慢慢玩吧。”介老头在每个屋角洒了一杯茶:“我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景区里所有的灯都开了,霓虹耀眼,红红绿绿,华彩非常。
除了中秋和农历十一月十五,它就是一座平凡的石桥,不会有人特别在上面停留很久。
何莉本着虽然不知道灵不灵,先拜了再说的精神,拎着九块九的瑞幸去拜见本专业大神留下的圣遗物。
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叨叨:“大神保佑我能拿到一等奖学金。”
“关外小妖,也想求江南文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桥边响起。
他身穿红色绣孔雀官服,足蹬白底皂靴,头戴乌纱帽,神色威严,把何莉给吓得现出河狸原型,“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黄少芸早早地露了本相,小爪子死死抱住李寅寅的右腿。
“呵,原来是一只水老鼠,如今是什么世道,连老鼠都可求取功名了?”
他又望向李寅寅:“你一介女流,与这些妖物混迹一处,也不怕损了阴骘。”
在他指指点点的时候,李寅寅看见了他的发型:在脑后拖了那么一细溜。
从他的官服看,应该是个明朝官员,可是这发型么,虽然看不清头顶是什么样,但是就那一细溜,怎么看都像乐乐课外书上画的“金钱鼠尾”,是清初的发型。
课外书上还写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给孩子读读课外书是有好处的,李寅寅一下子就想起他是谁了。
“……你比寻常人有灵性,自当早早嫁人,为夫君教导孩儿,令其为国效力,也可光耀门楣,怎可与妖物夜游,且不说你贞洁难保,更是会令男子一时冲动,触犯律法,坏人前途,你岂不惭愧!”
官服男子正教训地兴起,李寅寅摆出古代女子娇羞地模样:“大人教训的是呢~我为女子,若贞洁不保,是不是应该投水自尽呀?”
官服男子郑重点头:“若是为守贞如此,你可当得烈女。”
李寅寅点点头:“大人为何会在这里?”
男子:“此乃文德桥,我奉命守于此地,以镇泮池文气。”
李寅寅冷笑一声:“是吗?是奉命,还是被拘在这里,走不得了?”
男子神色陡变:“何意?!”
李寅寅悠然道:“我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男死忠,女死节。我若应该为失贞而死,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见男子不说话,她又追问一句:“大人是甲辰年亡故的吧?可是,我怎么算出,你当死于十九年前的乙酉年呢?”
男子大怒:“胡说八道!人的寿数乃天命,活到了便是活到了,有什么应该早死的!”
李寅寅转头对着桥下水面喊道:“莉莉,水凉吗?”
一只河狸的脑袋“BIU~”从水面钻出来:“不凉呀!”
李寅寅微笑地看着男子:“乙酉年五月的水太凉,现在的水不凉了,请大人下去吧。”
男子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李寅寅继续说:“呀,大人莫不是想不起来乙酉年是什么时候了?那我再提醒几句,明弘光元年,隆武元年,大西大顺二年,大顺永昌二年……或者,大人更喜欢顺治二年这个年号?”
那一年,公元1645年五月,豫亲王多铎率大军南下,史可法苦守扬州不成,扬州城破,此后“扬州十日”。
多铎大军兵临金陵城下,城中最高等级的官员与爱妾走到水边,意欲殉国,他伸足点了点水,对爱妾说:“水太凉,算了吧。”
歌妓出身的爱妾一怒跃入水中,被他死命拉住。
李寅寅手指微动,聚气如弹,打中他的乌纱帽,帽子落地,露出一颗光头,仅留一撮,果然是清初满人的标准发型。
李寅寅笑道:“宗泽三呼过河,岳飞留字还我河山,您做为江南文坛领袖,最后给世人留下的六个大字:水太凉,头皮痒,也是挺有意思呢,对不对啊,钱大人?”
第35章狐狐哇,你长大了,可以……
身穿官服的男人怔了几秒,面红耳赤地冲着李寅寅喊:“妇人之见!我那是为了保住百姓性命,他史可法为了青史留名,死不投降,然后呢!扬州十日,十室九空。我呢!我背下污名,重逾性命的名声我都不顾了,只为保住金陵城中数万百姓!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就该入庙封神!”
他越说声音越响,越说越理直气壮,最后昂着头,对着大成殿的方向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