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有种了!
我姐真是太有种了!
禅院直哉到家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的腿在抖,难以压制的颤抖。
这件事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以至于他还来不及思考其他的东西,等他终于恍惚过来,把这个消息处理完毕,月生已经换了衣服,穿着新裙子,平平无奇的从卧室晃了出来。
于是直哉又被冲击了一下,他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在明亮的浅绿色当中,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
原来是姐姐。
竟然是姐姐啊。
他注视着那条浅绿的裙子,注视着穿着这条裙子的月生。年幼,很瘦,但很矫健,也很有力量。
她仅仅只比他年长一岁。从他们姐弟仓促的相隔年龄来看,就可以知道禅院直毘人当年有多么担忧秘密败露。
月生踢掉凉鞋,光着脚躺在沙发上,浅绿的裙摆从沙发边缘垂落,如同春日里生长的草地。
她好像在此刻终于流露出一点疲倦的感觉出来,像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禅院直哉对于月生总是有一些崇敬和畏惧的滤镜在的,追根究底,是因为月生在他面前总是很可靠的。
无论是他还可以撒娇耍赖的那段时间,还是月生暴怒的打断他的腿的时候,又或者后来她匆忙来看他的时候。
直哉曾经感到畏惧、惊恐,甚至曾经怨恨,痛苦,但这种可靠却从来没有褪去过,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一种安心感就已经在心里面落地生根。直到今天姐姐有点疲倦的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快要睡着了,他才意识到姐姐原来也只有很小一只。
她比他年长一岁。
她仅仅比他年长一岁。
却已经在压力的推动之下奔波了那么多年,本来应该握着书本和笔的手如今长了许多茧子。
直哉安静的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声不吭的抱住自己的腿。他仍然有许多要考虑的事情,比方说他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
很年幼的时候,他还没有从母亲的院子里搬出去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和两个孩子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禅院家的一切东西还没有完全烙印在直哉的身体和灵魂上。那时候世界是很小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是母亲,偶尔姐姐会来。
后来他搬出去。成群结队的侍从静默无声的走进入母亲的院子,将他从母亲的怀里抱出来。
那时候他还没有明白要发生什么,回过头要去抓她的手,百合子温柔的摸摸他的脸,目光是一种沉凝的哀伤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仿佛已经看透了将要来临的命运。
丝丝缕缕,钩成一张细密的网。禅院直哉在明白这一切之前就已经浸泡其中。
直哉又想起月生问他的选择。
他没有选择父亲,也没有选择母亲。因为母子之间的关系早年之间就已经僵的不像样子。那件事之后他没有再去见百合子,百合子也没有见他。
一晃如此之久的时间,她的面容和多年前总伴随着他入睡的淡淡百合香气,仿佛已经全然从记忆之中褪色了。
“你想去见她吗?”月生轻声说。她没有睁开眼睛,头枕着沙发上的枕头,忽然出声。
直哉把双腿放下来,手指扣来扣去,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如此反复几次,仍然没能真的出声。
月生的眼睛先是眯开了一条缝,然后才彻底睁开。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刚过,下午刚开始,正是打瞌睡午睡的好时候。
但她仍然强行打起来一点精神,乌溜溜的眼睛没什么神采的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把想睡觉的困意压下去一点点。
“你想去见她吗?”她重复了一遍。
直哉抿了抿嘴,终于出声:“也许妈妈并不想见我。”
他一直没有去见她,或者说,不敢去见她。年幼时被侍从耳濡目染接着口出狂言,被月生暴打的时候,他不信他的说出的话母亲全然不知。
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明白记忆中从未淡去的百合子的那个眼神,她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她站在一条腐烂河流的起源处,却不知道应该如何阻止河流腐烂。
直哉无从揣测她的心是否因此感到疼痛,但他在终于有勇气回想过去的今天慢慢咀嚼这一切,忽然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月生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后,承认了他的想法:“确实说不定。不过你得去道歉,这是有必要的。”
直哉很沉闷的“嗯”了一声。
月生无意插手母亲和直哉之间的关系,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母子,直到今天隔阂横跨在彼此中间。是否要将这道裂缝跨过去不应当由她来决定。
于是月生放空了一会儿大脑,把困意又勉强压下去一部分。
“你没有选父亲,也并不算选我。”月生如是说,“虽然现在谈及这些对你来说算是比较早,但是直哉,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继续读书,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