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眨了眨眼睛。
月生的头陷在柔软的沙发枕头里,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来,平静的转过头,注视着这个弟弟的眼睛。
乌黑的,泛着点微微光泽的,和她和母亲都十分相似的。
两个孩子在相貌上都和母亲更加相似,至少直哉目前还没有往禅院直毘人那个长相发展的迹象。
这个午后的宁静简直突如其来,直哉却莫名被姐姐的这份安宁所感染了,也安静的靠在沙发上,两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彼此。
直哉很少会去想未来。诞生在咒术师家族当中的孩子,未来几乎是固定了只有一条路的。咒术师,咒术师。
有且仅有。
上天将这份才能赋予给了很小一部分人类,所以这部分人类要负担起这个职责来。出来读书的这几年不过是正式踏上这条道路之前余裕的快乐时光。
但月生好像不会这样想,她从不这样想。直哉的眼珠微微动了动,觉得自己好像猜测到了姐姐接下来想要说什么话。
“选自己挺好的。”她慢吞吞的认可了这一选项,然后又陷入了思考当中。
能看得出来她实在是很困很想睡觉了,这会儿她的思考速度简直慢的不可思议,甚至思考一会儿还要走神一会儿再放空一会儿,直哉差点忍不住想让她先睡了,等她睡醒之后他们再继续聊天。
不过月生在他忍不住之前先继续说话了:“上天赋予了我们特殊的才能,但是直哉,我一向不认同家族里的那句话。”
“非禅院者非咒术师,非咒术师者非人。这句话未免傲慢的过了头,要是说出这句话的先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神经病。”
“哦。忘了,我们咒术师确实在精神方面发病率比较高,说不定真的是神经病。”
直哉:“……”
好刻薄。
真的好刻薄啊,姐姐。
月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是一个拉长了的呼吸之后,说:“才能只是才能而已。甚尔先天强于旁人的身体是一种才能;你出了门,看到有人会弹钢琴,有人会画漫画,有人做饭特别好吃,那也是才能;学校里背书的时候,你觉得课文太长背不下来,但别人背的又快又好,这也是才能。咒术也同理,不过是众多数不过来的才能当中的一种。”
“如果将是否拥有一种才能判定为是否是人类的标准,未免傲慢并且愚蠢的过了头。”
直哉一针见血的指出:“你在辱骂先祖吗?”
月生坦坦荡荡的承认:“是的,我在辱骂先祖。没关系,你以后会习惯的。”
谢谢,其实并不太想习惯这种事情。
禅院直哉默默的掐了掐人中,继续听下去。
月生又陷入了一种思考当中,她有点迟钝的大脑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又考虑了一下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这才接了下去。
“并不是说拥有什么样的才能,就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每个人身上都拥有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那也许是礼物,但不要被一份上天的礼物困住。”月生说。
“加茂琰拥有赤血操术,但比起杀死咒灵,她现在对医学更感兴趣。”
“甚尔的天与咒缚使得他是一块老天爷赏饭吃的暗杀好料子,但他现在正幸福的当一个吃富婆软饭的混蛋呢。”
“世界是很大的,直哉。”她的声音轻轻的,“和整个世界相比,岛国只是一座小岛而已。和整个世界相比,禅院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家族而已。和全人类相比,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只是渺小的一个人而已。”
她翻了个身,困意又翻涌上来,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糊,但落在直哉的耳朵里,很清晰。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生比你想象中短,也比你想象中长。而世界大到超乎人类的想象。”
“没有想做的事也可以,你的人生才刚起了个头,没必要太纠结其他人的期望。不做咒术师也可以,不当禅院家的继承人候选者也可以。想读书就读,想离开就走,有一天你真的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你也许就能明白了。”
“人的一生很有限,拥有咒术才能的我们又被“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这句话所诅咒着。如果你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大概真的会非常懊悔。”
禅院直哉歪过头,看她窝在沙发上的小小背影。稍微有点凉了,她又坐起来,扯过沙发上的一条毯子,盖住自己,然后又躺下去。
“不满足你的期望也可以吗?”
“可以。不过我对你的最低要求是当个人,这一点你至少要做到。做不到就干掉你。”
直哉“哦”了一声,老实了。
沙发上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了,直哉知道她睡着了,默默的把自己的书包挂起来。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不重。禅院直哉原先以为是润二郎,这几年在东京的日子多亏他照顾。
然而走过去开门的时候差点窜起来叫出声。的确是润字辈的,但是禅院润一郎。
换个说法,父亲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