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沉默了一小下,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季公子说的话,也并不算错。他出身高贵,没受过气,主上这样说他,他心?里恐怕想?不开?的。”
他半垂着眼帘,在夜色里,目光并不分明。姜长宁一时都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心?的不计较,还是?心?灰意冷,在说气话。
想?起片刻前?,她刚踏进院中时,听见?的那番话,终究是?……
她暗中攥了攥拳:“寒衣,我真的不是?……”
却被他截断了:“主上还是?让人追过去看看吧。再怎么说,晋阳侯府也是?客,让季小公子哭着跑回去,不成样子。何况天黑,要是?路上再磕了碰了,就更不好?。”
溪明在一旁久未言语,得了这一句,终于接话道:“侍身过去看看。”
却被姜长宁阻住了:“你留下。”
在他无措神色里,她扭头吩咐身旁的越冬:“你去。”
越冬随着她,目睹了这一场闹剧,始终不敢出声,活像是?要将自己?站成一块木头。闻言倒像松了一口气,立刻答应:“是?,奴婢遵命。”
“不必多话,你任他哭。只打一盏灯,将他送回住处便是?了。若晋阳侯府的人有话说,便让他们?明日自己?来问?本?王。”
“奴婢明白了。”
越冬知道分寸,问?廊下巡夜的人要了一盏灯,立刻便快步追去了。
姜长宁回头,看看江寒衣,深吸了一口气,像有很多话想?与?他说,终究却只是?抬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碎发,轻声道:“你回去等我一会儿。”
随后转向另一个人:“你随本?王来书房。”
话音里的情绪,两相对照,不能再分明。
溪明的肩头瑟缩了一下,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单薄。但他只是?平静地点头应了一声,就跟在她的身后,向书房行去。
仿佛仍如往日里一般从容。
已是?深夜,书房里重新点了灯,姜长宁没要下人伺候,让人都退出去,合上了门,自己?坐下。
面前?的书桌上,茶壶是?空的,砚台是?干的,只有一星灯火,摇摇曳曳,映着溪明孤单站在书桌另一侧,距她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像隔得很远。
她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
“本?王待你,够宽容了。此刻没有让下人看着你出丑,也是?顾及你的脸面,”她道,“有什么,你自己?说吧。”
溪明一身青衫,在灯下也照不暖,只显得冷清。
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如沐春风的,一言一笑,皆合宜有度。但是?此刻,他轻轻地扬了一下唇角,笑得忽然有些苦,又有些自嘲。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
相比平日从不出错的模样,反倒有些鲜活。
“侍身无话可说。是?我存心?,带季小公子来此处,要他与?江公子相见?。做便是?做了,没有什么好?矢口否认的。”
他望着她,声音有些飘忽,如同梦呓。
“我只是?在想?,江公子的命,为什么就这样好?呢。我嫉妒他,殿下明白吗?”
第38章妒心
“你嫉妒他?”姜长宁重复了?一遍。
她?凝眉望着那个笑容苦涩的男子,忽地觉得很?荒诞。良久,才问:“你嫉妒他什么?”
她?是当真不明白。
“你口口声声,说他命好。可他自幼便是孤儿?,失了?父母,被?亲眷卖进王府,做了?影卫,每日血里来?,泥里去,在众人眼中?,身份都不能更微贱了?。这世上但凡还有出路的男子,即便家?中?再贫苦,也不愿意走这一条路。”
“他先在影卫所刻苦受训十余载,又几番为本王出生入死?,险些殒命,能活到今日,全?凭运气不算太差。他有哪一点,值得你嫉妒?”
在她?看来?,天底下很?难有比江寒衣还要命苦的人了?。
“这样的命,你想要吗?”
“想。”
面前的人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她?并不掩饰的困惑里,溪明的笑容淡淡的,有些苍凉。
“他虽命途曲折了?些,受了?许多苦楚,但是殿下心里,是真心有他的。您平日待他如何,自不必说,单说行宫那一夜,您竟能为了?他,折返进火场里去。这普天下,能得齐王殿下,不,能得哪怕一个寻常妻主如此相待的,能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