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身当真既嫉妒,又羡慕极了?。他几番为殿下搏命,得了?殿下另眼相看,也是理所应当。我只恨自己自幼长在深闺,没有那样的机会,若是能与?我换,我也情愿的。”
他的泪不知不觉间,已经落下来?了?。
但他的教养很?好,性?子也沉静,即便是哭,也是无声的,并不如片刻前的季晴那般大喊大叫、撒泼任性?。只是两道?泪痕印在他脸上,在灯火的映照下,微微地闪动着晶莹。
“自从将他接回南苑后,殿下还……”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闭了?闭眼,“还进过我房中?吗?”
姜长宁沉默不语。
她?不碰他,并非他想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这副原身在时纳的侧室,与?她?本不相干,她?自然?无意亲近。但这个缘由,不能照实对他说。
他一生都是大家?闺秀,说出这样的话来?,大约是非常屈辱的。
她?静了?半晌,将语气放软了?一些,只道?:“你想得太轻松了?。”
“侍身不明白。”
“你如今见本王待江寒衣好,便懊悔自己没有机会以身相护本王,换得本王垂青。但其实,若是真的给了?你那样的机会,你根本撑不下来?。江寒衣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你受不住。”
眼前的人垂着头,不作答,也不知是仍有几分不服,还是承认了?她?说的有道?理。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你何必非要与?他相比呢?你的母亲是皇城宫苑副监,即便官职不算很?高,也是正经的官家?公子,难道?不比他的出身高上百倍。自打?你入我齐王府以来?,便掌了?打?理府中?上下的权力,本王仿佛不曾亏待过你。”
“可是侍身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泪眼迷蒙地望着她?,唇边却轻轻地笑了?笑。
“殿下肯信赖我,我极是感激,可我手?中?虽有权,却与?管家?有多大的分别?这世上哪一个男子,不想被?妻主爱重,知冷知热地心疼呢?”
“我入王府时,便是侧室。我知道?,自己的家?世不够好,不能与?殿下相配,将来?总要有名门大户的公子,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府,来?做正夫。我从未不平过,真的。”
“可是,江公子的出身那样低,却能得殿下如此爱重,甚至想要将正夫之位许给他。我当真是……”
他哽咽了?片刻,笑得有些自嘲:“侍身心胸狭隘,不能开解自己。”
姜长宁的视线落在面前案上:“本王仿佛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殿下是不曾说,但心里便是那样想的,不是吗?”
溪明的目光不闪不避,就直直地盯在她?脸上。这在平日里,在这个极懂礼数的人身上,是绝不会有的。
“那一夜宴席上,陛下兴致极高,有心要亲封江公子一个名分,连平夫的位置,都肯破格给他,殿下却只寻托辞婉拒了?。殿下当时道?,只叫他伺候在身边就好,此事可容后再议。其实心里,是觉得委屈了?他吧。”
“陛下金口玉言,一旦定?下,便不可更改,即便是往后再寻机会抬成正夫,终究还是多了?一道?曲折,有些不一样。殿下是想将这位置替他留着,陛下在时不能给,便等陛下不在了?,再作打?算,对吗?”
他微笑着:“江公子或许没有瞧出来?,但侍身瞧得真真的。殿下哪里是不在意他,而是整颗心里,恐怕只装得下他。”
姜长宁再度沉默。
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夜,眼前的男子失了?向来?的从容稳重,先是失手?碰掉了?象牙箸,又匆匆抢先离去的情景。
很?久,才低声道:“有些话不该说的,你今日错了?规矩了?。”
什么陛下在不在的,出了?这道?门,便是杀头的死?罪。
那人只笑,笑得双肩都微微颤抖:“侍身能做出今日这样的事,殿下以为,我还在乎吗?”
她?望着他这副形容,徐徐吐了?一口气。
“你倒是坦诚。”
“是,侍身没有打?算掩藏,更不会以为能够欺瞒殿下。今日是我故意将季小公子哄到南苑,让他与?江公子相见,行宫那夜,也是我吩咐府上的影卫,只救殿下就好,不必救他。做了?便是做了?,没有什么好不认的。”
他哑声笑着:“殿下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还不处置我?”
姜长宁的眼中?越发地暗了?下来?,沉沉地望着他。
“后院男子争宠,妒心情有可原。但到了?要害人性?命的地步,是你不该。”
溪明的哭声,终于难以压抑。他狼狈地以袖掩着面,像是害怕让她?看见了?他如此有失体统的模样。
“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江公子,”他道?,“好在殿下坚持,没有真的让我害了?他的性?命。从那一夜起,我就知道?,殿下已经厌弃我了?,我只是在想,殿下究竟要到何日才会处置我。”
在哭声中?,他忽然?跪了?下去。
原本就是个柔弱男子,俯身跪在地上,还不如书桌高,整个身形几乎都被?隐去,只哭声幽幽咽咽,在静夜里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