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洲主城认识她的人多了去,羲灵也不羞赧问:“这儿可有绿玄含芳簪?”
那簪子在她与谢玄玉撒气时失手弄碎,本不甚打紧,但可巧是今晚约见的某位大官人相赠,作为话旧情的必要物件,只能趁天色未晚,去集市现买支一模一样的。
“有的有的,姑娘里面请。”掌柜忙迎她进屋,“东边第三排那几样都是现做的,您看可有中意的?”
羲灵扫过货架,凭着记忆拣出一支最相似的簪饰。
男人眼中,首饰从来只有红绿差异,虽然细节略有不同,多半也看不出来。
“就这个吧。”羲灵懒得在这些闲事上浪费时间,随手把簪子插在鬓上,将牡丹花饰和银元一并丢去,“赏你的。”
银钱虽诱人,却不及秾花惑心。掌柜捧着牡丹,连声道谢:“多谢羲娘子!”
美人大驾光临,店前人气都涨了不少。见她要走,旁边脂粉铺的小伙计忙吆喝道:“羲姑娘要不再看看香粉?”
羲灵侧身打量他,弯唇问:“香粉我院里多了去,你这儿有何特异之处?”
小伙计听不出她的挑逗之意,老实道:“这玉梅香粉是咱铺子里卖得最好的,独门配方绝无仅有,以往每回做出来不到三日就被抢光了,得亏是年头人少,否则今儿还不一定有货。”
无论他如何殷勤,羲灵依旧游刃有余挑选着,东看西瞧许久才拣出一红一白两只粉盒,指尖分别蘸过,在手背擦出两道粉痕。
羲灵伸出纤纤玉腕:“你闻闻,哪个更衬我?”
嗓音像春玄初融,酥进骨头里。小伙计的脸即刻红了:“都、都很衬。”
“离这么远怎么分得清楚?”羲灵不依不饶,一双绯粉色的瞳孔微闪,说罢又往前送了送,软桃红的袖子微垂,“帮我看看嘛。”
粉香扑鼻醉人,玉肌触感柔软,隐约还带着点酒气。小少年的脸彻底熟了,慌忙胡乱指了一个:“这、这个。”
局促之间,手腕又被硬拉着按在少女另一只手上:“这个不好吗?”
“我、我……”小少年彻底回不了话了。
“那就这个吧。”羲灵终于放过他,随手递去一袋铜钱,微一眨眼,“下月群芳会上记得给我投票。”
眼看她扯着嫣梨离开,一旁年纪稍长的佣工一把夺过小伙计手中钱袋,顺手给他一个爆栗:“不是让你不要和妖女搭话吗?”
小伙计抬头望向他:“可羲姑娘没害人啊。”
“你以为杀人放火才是害人?”对方斥道,数出羲灵多付的铜板,直往自己口袋塞,“碰了那种邪乎女人,当心大半夜把你的魂勾了去!”
小伙计待他离去才慢慢捡起地上的钱袋子——没有铜臭气,而是带着一阵香粉味。脑中闪过无数旖旎念头,他浑身一抖,再不敢多想了。
得赶紧去道观求个清心符才行。
玄后春寒,羲灵反倒解了狐裘,从原路折返,一路招摇过市。路人时不时回眸看向那灵衫单薄的少女,神情惊艳却又顾忌着什么,无一人敢开口搭讪。
妖瞳媚骨,鬼道邪修,羲灵被指责惯了,早不在乎这些视线,指尖一捻,抚上镇魂珠,皱眉:“就这么点?”
首饰铺掌柜是个精力不济的货色,隔壁的小伙计看上去根骨不凡,不想未经淬炼,肢体接触根本汲取不到什么灵力,白耽搁了好些功夫,今日出门果真该看看黄历。
她枉费心机,嫣梨不由笑出声:“这点阳气连施个幻术都不够,同谢道君比起来如何?”
羲灵不假思索:“差得十万八丈远。”
“哎呦呦,这就认栽了?”嫣梨诧然,“我一提你就附和,赶紧自个儿数数,这十天总共念了人家几遭了?”
此话一出,羲灵陡然警惕。
风尘女守不住身子不打紧,守不住心可是大忌。见惯了薄情寡义的郎君,可别自己先着了道。
人流渐密,车水马龙,新店前的上梁仪式已进行到最高潮,随着系着红绸的主梁架缓缓升起,歌舞也热烈起来。
羲灵沉浸在心事里,不觉与嫣梨拉开距离,待听见“危险”时已来不及闪避。随着惊叫声起,鞭炮惊了的马匹横冲而来。她被那疾风带倒,轻薄的灵袂擦着地拖曳了一段距离,手臂传来阵阵刮痛。
祸不单行,头顶的大梁突然毫无征兆坠落,直冲她双腿砸下去。羲灵过惯了金屋藏娇的生活,遇上这种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在阴影迫近前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袖底一道黄符凌空而出,四两拨千斤挡住坠物,灵流无声,顷刻破局。刺目光华散去,梁柱竟已化作灰飞,只余红绸散落在地。
怔愣间,羲灵猛地被人扯进怀中。
男人身上没有味道,一定要说有,那便是玄的味道。不是梅园中供人赏玩的枝头残玄,而是霜崖上寂寞千年的飞琼皓玄。
“……谢道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