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之实在懒得跟他耍小心眼。
“也总比夹生的吃了让人腹泻要好。”
周予然就算再迟钝,这回也在两人的唇枪舌战里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不对劲来,偷偷看谢洵之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又把悄悄冒头的忐忑和担忧给摁了回去。
捧着那剩下的小半碗面,到底还是觉得有些食难下咽。
男人的温柔平和一如既往,看的目光也充满宽容。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安——如同感知到一场暴风雨,身处暴风眼的宁静,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飓风撕裂。
谢洵之对,虽然不是那种锱铢必较的性格,但被骗了这么久,是个正常人都要生气。
更何况,每次撒谎的时候,都言之凿凿,洋洋洒洒,恨不得跟天上所有的神仙赌誓,自己绝无任何虚言。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被骗,但他依旧能控制情绪面对,多半是不打算再追究了……吧?
周予然心情复杂。
其实,谢洵之要追究什么呢?
有什么好追究的?
他能控制住自己不爱,那跟谁关系好,他大概也是无所谓的。
最多就是担心是不是交到了坏朋友。
但斯景无论是家世相貌品行,每一样拿出来都跟“坏朋友”这三个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更何况,虽然他帮的忙,被谢洵之的横生枝节所中止,但理所应当,该兑现对斯景的承诺——同盟的意义就是如此。
“既然觉得不好吃,”谢洵之的目光落在还剩了一半的汤面上,耐心地问,“那要不要跟叔叔回家?”
周予然愣了一下:“啊?”
“我看,在外面,有些人连饭都做不好,我在这里饥一顿饱一顿,我爸知道了也会担心。”
在显而易见的落寞里,谢洵之沉默了两秒,想到这段时间来,对自己刻意的疏离。
罕见地补了一句:“我也会担心的。”
又是叔叔对侄女的那种担心。
周予然对这句话已经有所免疫,不至于被他拿捏着心情忽高忽低。
“而且,我过来的时候,听他们说,这里昨晚的发电机都坏了,所以整个营地都没电,是吗?”
但他依旧维持着最佳的风度,在尽他所能,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回家。
“一些需要冷藏储存的生肉都坏了,保不齐还有其他的食材已经过保,我肠胃本来就弱,吃坏了拉肚子难受怎么办?”
“宋先生说的这些假设,为什么听上去这么窒息?”
周予然没搭腔,倒是坐在两人对面的斯景,皱着眉支着下巴开了口。
他现在算是有点理解的处境了。
为什么在他提议出国生活时,脸上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期待、向往,甚至会觉得不能置信。
一个谢洵之已经是这种无微不至到全方位的关照,要是再加一个习惯一言堂的宋墨然,周予然从小在这种过度关心的环境下长大,难免会有束缚感。
更何况,这种关怀如影随形、日复一日,寄人篱下,靠察言观色获得长辈认可,所有人给贴的最大的一个标签,就是“乖巧”——
这多年没抑郁都算心理承受能力强大。
当初他妈就是受不了他爸全方位的关心和管控,最后才离得婚,一个人带着他在加拿大过得不知道多逍遥自在,游湖滑雪打猎,想干嘛就干嘛,哪用得着看别人脸色?
共情一下,前几年周予然为了解决跟叶兆言的婚约而费尽心机做的那些努力,那种无望的孤军奋战,他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宋先生养尊处优,应该是看不上这种户外露营的,其实营地里常备的药物充足,团队半数以上的人都受过专业的急救培训,尤其是,营长还有丰富的医疗护理经验,只要不是在野外遇到什么致命伤,普通的跌打损伤,腹泻、呕吐、小感冒之类的,完全有应付的能力。”
斯景看了一眼,在接受到眼里的感激后,笑了。
“予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能力决定去哪里,吃什么,以及,也完全可以承担在这种小事上选择错误所带来的后果。”
即使是小王子的玫瑰,也需要日晒雨打,过度将放在玻璃罩里,反而会加速的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