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碌王在第一个就藩的年头,送给他皇帝哥哥的礼物。
因为要给皇帝哥哥一个惊喜,所以碌王提前送进京的圣旨,只是说了礼物这么一件事,算是报备一下。
皇帝表示:“朕确实有几分期待。”
他在冬天时已收到密报,知道碌王一直在带兵杀匪,然后他就将这密报调低了两个级别,让内廷不再直接呈递到他的案头了。
碌王是个什么人,皇帝自认为比谁都清楚,就是个娇宠出来的宝贝蛋。他怀疑送密报的探子是意图回京,这才编造了这许多谎话。
果然碌王就不是去杀敌的,这是去刮地皮了吧?就碌州那破地方,也不知道让他刮出来了什么玩意儿。
于是,这一大车的人头,盖着帆布,挂着贡品的名头,就这么一路无人查地入京了。
有腐臭味也没人怀疑,臭鳜鱼、鲍鱼、咸鱼,或是一些干肉,也会有类似臭味,但也是金贵的贡品。包括皇帝在内的京城众人也猜测,可能是风干的牛羊肉之类的。
即使……从各个途径送到京城的线报,都说是人头。
皇帝私下里甚至笑言:“哈哈哈!碌王花钱散播的谣言吧?就为了给自己弄点军功,好回来吧?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根本不会撒谎。”
皇帝说的话没传出宫外,但是,众臣想得都差不多。
京城第一纨绔出了京就变成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将种了?没听说半路上卢安宏一个老得掉渣的文官都把他打哭了?
于是,在大梁君臣十分一致地看乐子心态中,这辆大车直接进了前殿广场。
敖昱曾反复叮嘱押送的百户,若车上的人头半路给叫停了,也别反抗,藏几颗有代表性的脑袋在行囊里,进京时再背出来。
敖昱人头带来的震慑和惊吓,可他都没想到过,车能进前殿广场……哪怕进宫门的时候让守门的侍卫看一眼呢?从这点看,皇帝对碌王也是真的信任了,半点都不认为车里会有危险。
感谢原主,他哪儿是纨绔,根本就是个傻白甜。
笑呵呵的大梁君臣,怀着看戏的轻松心情,命令随队的百户扯下了帆布。
这位百户叫李熊,人如其名,长得就像是黑熊成精,浑身黑毛,露在外头的手伸出来都是黑乎乎的。敖昱当时找唐扬要人的时候,说要一个憨子,唐扬立刻就把李熊给推出来了。
李熊不但憨,还胆子大,头一次进京就碰见这种大场面也不慌。此时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模样,还暗自琢磨:还以为只有王爷和王爷的护军不同,原来京里的大人们胆子都不小。
“啊——————”
扯下帆布的一瞬间,凄厉的喊叫声,把李熊都吓得一激灵:原来是想多了……
人头确实都经过了处理,但碌州缺盐,这些作为战功的人头也不能清洗,砍下来时候是啥样就啥样,否则被认为是杀良冒功怎么办?因此只拿石灰埋了埋,做了极其简单的脱水处理罢了。也就特殊人物,被放在了防护的木盒子里,又额外加了石灰和木炭保存。
冬天碌州寒冷,可京城本就比碌州温暖。这一车脑袋出碌州的时候尚未化冻,历经两个月的时间越州跨府,到京城时,已经春暖花开。一些脑袋还是烂了,蛆虫蠕动,甚至爬出了成熟的苍蝇。
皇帝第一眼便看见一颗脑袋的眼皮动了动,一团蛆虫从眼窝里蠕动着滚了出来。
“呕!”皇帝吐了。
李熊跪在了地上:“哇哇哇!臣有罪!臣只想着给陛下个惊喜,未曾想到惊吓了陛下,臣有罪!”
虽然没想到整车人头都进了殿前广场,但敖昱安排的话术还是没问题的。其他士卒在他的哭嚎声中,赶紧把帆布盖了回去。
唐扬推荐李熊时,表示他除了是个憨子,还有三大优点:力大无穷、嗓门奇大,以及听话。
他的脑子有点问题,记事是能记住的,可就是不会转弯。属于学会了三加五是八,问他五加八是几,他表示“不知道,没学过”的人。
敖昱将如何行事给他一条条罗列了下来,李熊全记住了。
殿前武士已经要上前抓他了,一步之遥,让擦了嘴的皇帝抬手叫了停。
这事是皇帝要自己要在殿前广场这么干的,满朝皆知,外头市井百姓也都在聊。如今他出了丑,把人家抓起来,算什么道理?
(敖昱:从小月亮的与原主的经历便可知,当今这位,果然又是一位既要又要之人。这种皇帝,史上颇多啊。)
马车被赶下去了,太监上来快速将广场打扫了一番,君臣都从广场移步去了金殿。李熊也跟着去了,高大雄壮的汉子尽量勾着腰,反而更显得他虎背熊腰的。
不少大臣都蔫头耷脑的,吓晕的被同僚救醒现在脑袋还昏沉着,吓吐的身上是酸臭味,更惨的是被吓尿了的,可现在总不能说“陛下,臣裤子尿湿了,还请让臣回去换一下衣裳。”只能忍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安慰自己“官服颜色深,没人看见。”
李熊一进大殿就跪下了,摆出了一张憨厚的笑脸。还是皇帝让太监下去,把他带到玉阶前。
“那车上的……”
“启禀陛下!都是我们王爷带人杀的盗匪!还有越界的胡人!”李熊又扯开了大嗓门,在室内的宫殿里,传来一阵嗡嗡的回声,皇帝也震得脑瓜子疼,嚷嚷完的李熊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这是那些盗匪的名单!都查有其人的!”
皇帝第一反应还是碌王杀良冒功,想着:这小子胆子是真大,是有点疯癫了。
可他看向李熊,他特意让李熊跪得这么近,就是为了看他的脸。这是个憨直的鲁汉子,他说“我们王爷”,说的时候忍不住挺了挺胸,两颗小圆眼睛瞪得老大,那崇拜和得意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