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熙:“嗯,我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了。”
“但咱们的士卒……够吗?”
“别担心,后续还有人过来。”
西南一直有粮过来,也一直有人过来。这条路上的力夫都涨了价,他们的路虽远,还得出县,但给得多,还不拖延,结算时还额外会多给他们一笔回城的食宿费。许多力夫见他们来了,便专给他们运粮,不管别家了。
越熙稳定了一座城市后,才前往下一座城市。也有当地官员跟着找事的,那就连县官一块儿杀了。反正朝廷里的预备官员不少,都等着外放呢。上届科举的进士打包去了新西南,固然有偷偷骂朝廷缺德的,却也有人想去而不得的——朝前数三届,还有官员在翰林院挂闲职呢。
这刚宰了一个,不出半个月,就会有候补官员火速到任。
只是,越熙都只管城市,没管乡村,英王好奇得很,但跟在敖昱身边久了,还是没多问。
目前乡下没城里这么缺粮,毕竟是农民,存粮比城市居民多些,可旱情他们也比市民看得更清楚,有经验的农人已经舍弃了部分农田,只照顾地力最好的几亩,全家男女老少集合起来担水浇田。
墒情好时,村庄之间争水殴斗已经是常事,如今旱情愈演愈烈,打死打伤更不稀奇,只是这些都是村人的私家事,没有谁会上告朝廷,死了人宗族里自会处理。
朝廷低价卖粮的事情,农人们自然也支着耳朵听音呢。可农人比城里人攥钱袋子攥得更紧,如今大灾,他们更经不得风浪。
如今是终于看清了,有户籍,就能得粮票,有粮票,就能买粮。终于有农人拿着户籍册子,进城来买粮了。
不过,除了散户外,还有“大户”,一口气拿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户籍来的。这都是一族的族长,是拿着几乎全村的户籍来的。
第一个月没事儿,第二个月没事儿,第三个月……
陀安州只下了几场毛毛雨,于旱情无用,某县有百姓敲响了县衙前的鸣冤鼓,状告村中的大户为富不仁,私抢民粮。这告的,便是他们的族长。
——大楚地方官的政绩,有一条便是少讼。百姓若有事要来告状,敲鼓后,若无功名在身,先得挨十杖。因为告状本身就是“刁民”才做的事情,打完了,才能接诉状。但诉状先看的是原告和被告的身份,若是幼告长,民告贵,还得打一顿原告。
这也是为何百姓不敢告状,畏惧诉讼。之前说去衙门领粮票,瞬间跑了一群。
所以,平民百姓很少告状。若是城里的,就会找附近的“公道人”,若是乡下的,就得找族里的乡老或长辈。
若是这些人没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告状,他们在县衙前一般也会被拦下来。
许多县衙所在的街道上,还会有一个亭子,名为三老亭、公道亭,长平亭等等。会有当地更有头有脸的乡绅,在这儿帮人解决问题,一般就是三老。
所谓三老没有明确的规定,甚至也不一定是三个人,只是代称,是“当地身份够高,名声够响亮的人物”,因多为老人,且三人更好解决问题,也更公道,因此称三老。
这要是还没能解决,最后才会闹到大堂上去。
此县半年多未曾有诉状,一开张就来了个大的,是个年近八十的老爷子,状告族长。
这是以下告上,该挨打,但老爷子的年纪在免刑之列。
县官还命人抬了把椅子来,听老爷子陈述案情。
三个月前,老人的族长召集众人开会,说了朝廷卖粮的事情,又道,可以将粮食买来,都攒在他的粮库里,算是大家防灾的积累,等旱灾真来了,再来他这里领取。
当时众人都信了,将户籍册子给了他,三个月过去,老人的孙媳妇生产,老人欲取大米给孙媳妇补身,却只取回了缺斤短两的几斤豆子。
这案子接下来就开始双方扯皮,族长被召见来后就开始喊冤,说明明给了足斤足两的大米,但老人奸猾,贪心不足云云。
这案子还没完,更多的案子冒出来了。
有与老人情况类似,同族告族长的,也有叔伯兄弟互告的,父母告儿子忤逆……且陀安州分家开新户的人,一时间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不少闲人抓着一把黄豆,蹲在衙门口看热闹,这一桩桩的,可是比大戏都好看。
后来县衙便多了个规定,在籍者,可领一户之粮票,但禁止他人代领别户之粮票。
至于一家子怎么分……那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倒是让老百姓把对旱情的注意力,都闹腾开了两分。
这样闹腾的,朝堂上的奏折也停过。都说“以十斤粮之小利,乱了纲常”。坏了百姓家门祥和,挑起百姓内斗,坏了民心民意。
这要是个年轻皇帝,面对潮水般的弹劾,就得慌了。元烈帝却很高兴,因为他更看重的是三件事:一,户籍暴增,果然冒出来了无数隐户,这些人现在分户,安籍,朝廷的税赋、徭役、兵役都会朝上增加。二,分裂宗族,这个他可没想到……这可是好事,否则做什么朝堂上这么闹腾呢?他们都是占了宗族大利的。
至于其他的连带好处无数,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花销太大了。
元烈帝叹气,瑞王把账簿送来了,这还只是供给陀安州一州的。虽说百姓买粮,粮店也有进项,可太少了。
这一年,陀安州果然闹了大旱,但百姓安稳,甚至粮价都未曾提升。
西南来的米更多了,虽然最近的米不大好,颗粒更长了,但没有油香味,可是这种米能比好米多领三斤呢。西南还来了豆,这个更便宜。
粮店还开了新业务——鸡鸭蛋换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