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更看不到,在另一个他们看不见的次元,一个半透明的如同等比复制的“灰进”,从地上那团影子上懵懂地爬了起来。
灰进本来应该很快失去意识消散的。但临死的不甘,让它强撑着留了下来。
它的灵魂几乎在暴动,可是没人看得见。
灰进不会说话,所以也没有人类那样巧言善辩。
可是它是灵兽,有几近于人类的智慧,懂是非,会委屈。
——妖兽不是它引来的,它当初打跑妖兽,全村人都欢天喜地,家里有年轻姑娘的人更是感恩戴德。
——他们为治疗它倾家荡产,但它已经回报给他们更多东西。
——它是有自私,所有生灵都自私,但它的自私还远比不上这些它真心对待的朋友。
——它没有背叛,是他们背叛了它。
在灰进灵魂所在的世界,有源源不断的黑气涌向它,好像要把它空虚的灵魂填满。
可就在这时,一个颤抖的男声止住了所有厚颜无耻的声讨,也让灰进的世界静止了。
“——够了!”
阿进红着眼睛,眼底一片漠然的死寂。
雨水渐停。祭祀奏效了。村民有些雀跃,却没有人敢出声欢呼。
浓重的阴云和滂沱的雨水,好像进到了阿进的眼睛里。
大家都知道灰进救过阿进的命。
阿进几乎是森然地望着所有人,然后回头望了望灰进的方向。
他眼里的悲伤好像要漫出来,比山洪还要浩荡,能洗净沾染在洁白灵魂上的任何猩红印记。
“……我不该收留它的。”
“……”
村民们呆呆望着他。灰进呆呆望着他。好像都没有懂他的意思。
“现在小慧死了,阿忠也死了。”
阿进的目光转换了焦距,眼中的悲伤也化为冷寒。大家这才发现,他之前看的是祠堂后灵堂的方向,如今看的才是灰进。
“那只……畜生。”他不再叫那个随他命名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会提醒他曾经有多么愚蠢,“我当初就不该救它,应该让它死在那的。”
阿进又重复了一遍。
被村长大人恩准的仇恨又一次让人们有了共同的信仰和目标,仿佛跟随指挥棒的乐手,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地合奏起来。
“是啊,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就不该救。”
“不怪村长,谁能想到野兽即使生了灵智,也没有人性,这般蠢钝又残忍。”
“哪里是瑞兽,现在想来,自从那畜生来村里,我们村就灾荒不断,这分明是个邪兽啊!”
“可不是,那畜生……”
“……”
雨已经完全停了。人们脸上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红光,精气神也旺得不得了,人声比暴雨声似乎都要嘈杂些许。
他们口中已经没有“灰进”这个名字了。他们只称它为,“那畜生”,或者是,“邪兽”。
邪兽……
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另一个世界,浓郁的黑气像是受了激励和牵引,争先恐后涌入一团稀薄的灵体,很快将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灵体染成乌黑,然后膨胀,散发出越来越恐怖的气息。
没有一个活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偶尔有周游修仙界见多识广的修士,会故弄玄虚讲起村庄的故事。
“所以那些人都是制造洪水的妖兽杀的吗?”
“没错。”
“好残忍啊,村民不是按照妖兽的要求祭祀了吗?妖兽又何必赶尽杀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