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在感叹“不中用”时的那一刻,形象仿佛与被问及生病住院怎么办,回答“喝毒药”的大爷重叠在了一起。
种地买不上楼,一千斤玉米卖一千块钱,一亩地八百斤粒子是最好的粒子,三亩地才卖两千四。
三亩地没有六百斤化肥白搭吊。
活一秒钟,说一秒钟。
真是木办法了,真是爬不起来了,也有办法,喝毒药!到九十岁活着也没有用了。
……
我读得了圣贤书,却管不了这窗外事,心生怜悯是我,袖手旁观是我,共情是我,无能为力也是我,确实令人感到绝望。
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唐植桐推自行车进了院子,给收料草的会计递了颗经济烟,垫了两句好话,一筐草换来了三根竹筹。
唐主体推着自行车,又扶着空空如也的竹筐回到了老妇人那,将筐和竹筹都给她,才在她的感谢声中骑上自行车往北而去。
蔁子坑这边的生产队不小,分成了好几个小组。
唐植桐并不知道张老三在哪个生产小组,眼下穿的还比较臃肿,从背影上也分辨不出来,只能用嘴打听。
有香烟开道,唐植桐并没有太费功夫就找到了张老三。
这边的小组长把张老汉喊到地头,就站一边抽烟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张老三对于唐植桐的到来非常意外,也很惊喜,搓着皴裂的双手,仿佛知道唐植桐此次过来的目的似的:“您来了,香椿芽一直给您留着呢,一支都没掰。”
“张大爷,您不用‘您’‘您’的喊我,要不您直接喊我小王吧。”面对一个比自己父亲都大的老汉,唐植桐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再被这么称呼,容易露出马脚,于是提议道。
“小王八?这不太合适吧?”张老汉见识少,没有以为这是个称呼,还以为是个外号,听唐植桐这么介绍自己,硬是愣了神。
“不是小王八,是……算了,您喊我小张吧。”唐植桐没想到张老汉的脑回去这么清奇,本来还打算解释一下,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一个姓。
万一后面再有今儿见到自己的人跟自己求证:你就是小王吧?
听起来也别扭。
“哦,是姓啊,我还以为是外号。小张不错,跟我还是本家哩。”看唐植桐换了一个姓,张老汉才明白过来,脸上充满了歉意。
“您当我是您远房的本家也行,当我是远房表家也行,反正是关系不算近的那种。今天这事,如果队上跟您问起来,您就这么说。”张老汉一过来,不少人如同看西洋镜似的,手底下的活也慢了,偷偷往这边瞅,唐植桐估计后面会有人跟张老汉打听。
“行!要不就表亲吧,远房本家不行,俺们这队上还有本家哩。”张老汉二选一,选了个自认为比较合理的。
“可以。”唐植桐对此没有意见,表亲也说的过去,虽然都是一个姓,但只要把关系拉远几代,这也挺合理。
“那香椿……”张老汉又提了这一茬。
“我刚才去了一趟您家,隔着院墙看到了。张大爷有心了,要不今晚天黑后,咱还是在上次卸石碾的地方碰头?天黑您也好往家拿粮食。”唐植桐知道张老汉在想啥,表面上是在说香椿,实际上是在要粮食。
“可好哩,可好哩。那个小张,你看怎么个换法?”张老汉搓搓手,追问道。
“张大爷,今年没有白薯了,玉米成吧?”唐植桐没有再往外拿白薯,去年的白薯若是存到现在,要么烂了,要么芽了,而自己的还很新鲜,明显说不过去。
“行,一斤咱换多少?”张老汉知道自己没得挑拣,人家给出啥都得接着,玉米也不错,起码能放的住。
“四斤怎么样?”唐植桐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经济烟,散给张老汉一颗,给他点上。
去年是一斤白薯换一斤香椿芽,而白薯下来的季节一斤粮票又能添钱换五斤白薯,这么折算下来一斤玉米能换五斤香椿芽。
但眼下年景不好,自己的一个菜,对别人来说可能一座山。
唐植桐不想把事情做绝,也知道这么换自己有些亏,但毕竟跟张老汉是熟人,不仅安全还能省下时间,有些溢价对自己来说也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