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不爱说话,府里的人都不太喜欢我,我便一人同这些不说话的花草打交道。其实很多时候,花草远比人更坚韧,血肉之躯承受不来的事,细弱花草却可以。只不过,我的尝试并没有等来一个结果。”
苏沐禾说罢,目光转向那片枯萎的药圃,纤纤细手在袖中握紧。
秦九叶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情绪,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苏姑娘不是第一个遭受挫折之人,只是不论我们最终是否能寻到一个答案,和沅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袖中手终于松开,苏沐禾抬眸望向秦九叶。
“我与父亲不同。我身上确实流着苏家人的血、为家族情谊牵绊束缚。但除此之外,我还是个生意人。”
商人重利,寻常人听了都要心中忌惮,只是今日苏沐禾面前站着不是旁人而是秦九叶,作为一个独自摸爬滚打撑起一片天的药堂掌柜来说,她再明白不过“生意人”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如若苏姑娘当真能在此事中帮我等取得突破,那这银钱自然是该你赚的,就算你将生意做到这九皋城之外旁人也拦不住。只不过眼下城中形势很可能会急转直下,有些事未必能如苏姑娘所想那样丁是丁卯是卯地算个明白。”
做生意,讲求凡事丑话说在前面。
不论是筹备药材还是提供研究野馥子所需人力物力,若有苏家这样的药商愿提供帮助当然再好不过,但将心比心地想一想,秦九叶也不愿画饼将人诓骗进来,日后却因为算不明白账而撕破脸、落下怨怼。
然而此刻的苏沐禾最在意的似乎并不是金钱二字。
“秦掌柜有所不知,这药材生意不是有钱就能流通的,最重要的是门路。苏家做这生意几十年才攒下这些门路,一朝出了事、树倒猢狲散,如今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秦九叶听出对方言语之中对过往的情绪,当下只提醒道。
“毁了苏家生意门路的不是我、也不是苏姑娘,而是苏凛自己。若非他贪心于不属于自己的财富、一脚踏入旋涡阴谋之中,这一切或许根本不会开始。”
“旱则资舟,水则资车。这是苏家当年能够发家的根本,也是父亲这些年做生意秉持的原则,你大可斥责他偶变投隙、吃的是带血的金子,但若没有他那样的药商,当年郁州的情况或许只会更糟。”
秦九叶明白,苏沐禾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就像眼下若想解九皋城燃眉之急,确实需要苏家这样的大药商率先站出来,不论苏沐禾心底究竟如何看待此事,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对方做出了选择,她便没有理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对方。何况很多事本就是立场决定的,她也并不能肯定自己处在苏沐禾的位置上,就一定能比她表现得更加完美。
她的沉默被苏沐禾看在眼里,后者眨眨眼,烟雨般迷蒙的眼瞳有着过人的洞察力。
“秦姑娘之所以会问这些,归根结底是不信我会帮你。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愿意做这些,是因为苏家做的是九皋的生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若九皋出了事、这里的人遭了难,苏家又要何去何从?”
方才无数说辞都不足以安人心,唯有这一句称得上有些说服力,秦九叶想了想又最后提醒道。
“在下虽以药堂掌柜自居,这些年却没能攒下太多银钱,眼下城中情况危急,就算能调动邱府力量,我们短时间内能给苏家的或许不会太多,甚至未必能在短短时间内尽数付清药材的银钱……”
“无妨,凑不上的银子我可以不要。但我要些别的东西,不知秦掌柜可愿给?”
秦九叶闻言,不由得抬头望向苏沐禾。
不知怎地,女子笑起来的样子莫名让她想到了当初的苏凛。其实相比眉眼张扬的苏沐芝,细看苏沐禾的面容同那位儒雅的苏老爷有六七分的相似。但他们的眼神终究是不同的。
“今夜出入府中的这些人中,就数我无权无势、出身最低。我说这些并非有意自我贬低,只是好奇苏姑娘不问他们要东西、却来问我,究竟是如何做想的呢?”
她终于问出心底最后的疑问,苏沐禾也没有遮掩、当下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