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妙锦的那本日记里,话里话外都是对王典洲的嫌弃甚至唾弃,可她却从未提及她想要私吞王家,抑或隐瞒王典洲什么。
王老爷子对她,对姜家有过没齿难忘的大恩,她既然选择了用自己的一生来报恩,她这样的女子,便一定会将个人情绪和喜好放在恩情和大义之后。
也或许,正是姜妙锦虽然独揽王家大权,却素来对王典洲据实以告,从未隐瞒过他什么,才反过来造成了他的心理不平衡,觉得姜妙锦是故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想要以此踩他一脚。
所以凝辛夷打算,去问问王典洲。
王典洲已死,要问他,就只剩下了拘魂一途。
何日归点燃构筑的引魂阵或许可以引来不愿消散于天地之间的魂魄,但拘魂一事,在于一个拘字,自然是强行为之,需得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完成。
而今距离王典洲身死,也已经过去了一整夜,她没有时间去等溯回的副作用结束了。
拘魂一事,到底是鬼咒家秘术中手段激进的一种,就算谢晏兮已经多少知晓她是鬼咒师的事情,他们甚至一起以拘魂阵将谢郑总管的魂魄拘出来过,她依然不太想被看到她是如何拘魂的。
她还在思绪飞转,想要找一个借口支开谢晏兮,却听他先开了口。
“我要回一趟三清观。”谢晏兮看着面前的树洞,道:“以我的脚程,从这里折返一趟三清观,大约需要一日一夜时间。”
凝辛夷转头看他。
她眼中的浓黑散去了大半,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但看上去却好似有哪里不尽相同。
迎着她的目光,谢晏兮解释道:“事出反常,或为示警。并蒂何日归这般不出世之物现身人间,又与谢家有关,我要去请我师父卜一卦,看是否有其他蕴意。”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她。
“只听说三清观的闻真道人擅卜,看来观中也还有其他高人。”凝辛夷闻言,道:“事关谢家,要带着阿满一起去吗?”
“不带。阿满的身份不便与外人道,我师父既然未提,我便也只当他不知。”谢晏兮道。
凝辛夷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移开目光。
谢晏兮看出她有话要说,静静等在原地,只等她继续发问,心中却不禁猜测,或许她是想要将三千婆娑铃要回去,毕竟朔月已过,她已经没有了将这两枚铃铛留在他身上的必要。
这本就是她的东西,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但那一圈红绳绕在他的手腕上,微不足道,却带着实感,就像是他和她之间真的有了隐秘且坚不可摧的缔结,这缔结在他腕间不过一日,却惹得他垂头看了好几次。
凝辛夷也确实想要问谢晏兮要一样东西。
却并非他所想的三千婆娑铃,而是归榣的妖丹。
可若是请谢晏兮的师父起卜术,有了归榣的妖丹作为缔结,或许便能卜出更精准的结果。
因而这话在她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谢晏兮自然看出了凝辛夷的欲言又止,只是不等他发问,她便已经露出了一个笑:“一路平安,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左右不过一天时间,王家这边有我在,我正好去处理一下老肖和老齐的事情,你且放心。”
竟是只字未提三千婆娑铃。
谢晏兮压根没将老肖和老齐放在眼里,这两个人在他看来,不过是想要投机取巧赚一笔快钱的凡体之人,并不必多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但凝辛夷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干涉她行动的全力,他只颔首,道了一声“辛苦”,压下心底的一点隐秘喜悦,就要转身。
凝辛夷却道:“等等。”
她起身,快步走上前来,将他的手抓了起来,掀起袖子,露出了他手腕上的红绳。
然后,在谢晏兮有些了然的目光里,她并起双指,点在了他腕间暗金色的铃铛上。
婆娑密纹闪烁一刹,从铃铛上浮凸出来,再呈环状绕着他的手腕向前,一直到他的指尖,才如翩跹的蝴蝶般驻足落下。
沉金的光消失时,他的食指指尖隐约被烙印了一个字,看不真切。
“虽然我知道你的本事,但逢此乱世,应声虫也未必及时。”凝辛夷解释道:“你若遇险,我的三千婆娑铃会响,你按在这个字上,注入三清之气,便可以与我说话。但我修为有限,这个字也只能用一次。”
言罢,她才松开他的手,侧头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早去早回。”
满庭和元勘早早就牵了马来,元勘捏了一沓神行符,俯身仔细贴在马腿上。
谢晏兮翻身上马之前,到底做了决定:“我留满庭给你。”
凝辛夷却摇头道:“不必。你既然不带阿满,有他在,也是一样。”
阴影之中,刚要匿踪而去的谢玄衣脚步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