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已经下沉了一半。
它牙齿抓着一支草,撑着半边身体,湿漉漉的眼睛变回圆滚滚的,看向工人。
无声的道别。
雪山在群山之后,阳光在上边折射出白露的光,飞鸟从北边飞回,扑着翅膀落到湿地上。
工人忍不住跪在湿地上,向前一步,失声痛哭,水没过膝盖,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先是无声的嘶哄,鼻涕泪水填满整张脸,发间的砂砾落入水中,听不见任何安慰。
多多先是十八年陪伴的亲人,才是一只狗。
多多松了牙齿,掉入水中,眼睛被水淹过,变成透蓝的瞳孔,光消失了,眼珠变得僵硬。
黄色毛发在水里向上飞起,就好像它的魂魄要顺着阳光的痕迹,回到狗狗乐园。
它四肢没有动,沉入水中已经是死掉的躯壳。
它用最后的选择,告诉工人,别来找了,别想念我了,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你不需要二十年惦念,直到临死前风尘仆仆漂泊,可以选一个阳光好的日子,平躺在床上安详老去。
它要进入随着湖泊弯曲漂泊,变成水的倒影。
别伤心。
工人抓着水,洗掉自己脸上的泥沙,又仔细地洗干净手,裤脚被放下,鞋外边也被水清理一番。
他踩着湿漉漉的鞋,黄石路上留着一串脚印,没说话,也没有发狠地跑进水中,去打捞狗。
他只是沉默,用水打理干净自己的脸,维持一点最后的体面。
跨坐到摩托上,发动油门,他佝偻的腰垮下去,几乎是耸着肩擦泪,开启了摩托往来路走。
来的时候,他摩托上背着一直狗,狗是黄色皮毛,是一只柴犬,他们走过棕榈树芭蕉叶和古城。
回去的路,现在就只是一条路,通往潮湿阴暗的出租屋里。
路上的人是陌生人,只是恰好看见了他狼狈的一面,但他什么都不需要说。
他只需要过好剩下二十年。
宿天水沉默无声,有些事情,从来不需要无关参与的人多言。
纳帕海是一汪湖泊,纯粹的蓝映着两岸绿山,候鸟从远处飞来落在湿地里。
和大部分湖泊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颜色深浅或是湖泊形状有些不一样。
但每一处停驻都有不同的意义,他们会遇到不一样的人,邂逅不一样的人生。
这才是旅游时,眼里美景真正被赋予的。
他想起那篇征文,题目“在路上”,他一开始觉得他永远写不出来。
路上是什么,路在哪里,要往哪里去,会遇到什么,他都不知道。
而此刻,心里却想好了笔端的第一页: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在路上最饱满的情绪,通常以死亡开始登顶,以向着光明而结束。】
人已经走远,他们回到房车上,没有人讲话。
李芙芙接了一杯纳帕海的湖水,放在房车内,草原的千日红沉入水瓶中。
金宝坐在座位上,无声地拨动吉他。
只有秦鹤桃笑了下,看向窗外:“那只狗狗真幸福。这是个幸福的故事。”
胖爷难得沉默没有扯皮,年纪大了情绪总是变得快。
他关了摄影机,声音有些苍哑,“二十年后,只有一片夕阳,两只墓碑。”
年龄是他跨不过的关卡,他也会老去。
“但这不幸福。”胖爷说完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