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视角并没继续向前转移,路易斯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的世界却依旧没有改变。
这像是在看全息电影,她可以环顾周围看到完全真实的体验,却不能脱离观众席去舞台上看看。
路易斯低头看了看跳过脚边的蚂蚱,又看了看斜前方有下落趋势的太阳,猜测现在大概是下午六七点的时间。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铃声,那是几个骑着自行车背着脏旧书包的小孩,她们每个都被晒的皮肤发黑发红,脸上带着尘土和污渍,笑着大声说话,骑行过面前疙疙瘩瘩的泥土路。
对,这是路。
路易斯低头,这才看到脚下的土地上有一道一米多宽的硬土,雨天被车辙压出深深浅浅的印子,天气晴朗之后晒干,骑车在上面磕磕绊绊的,连带着那几个说话的小孩声音都一颤一颤的,时不时在某个土坑前发出惊呼。
“所以柯拉到底怎么回家?”
她们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于是路易斯停下对这个地方贫困程度的猜测,专心致志听她们说话。
“担心她干嘛?”坐在她自行车后座的女生回答,“柯拉妈妈让史密斯叔叔带她回家。”
“那可是个烂人。”另一个女生回答:“我妈妈不让我和他说话,我小时候晚上在家门口撒尿,我妈妈还骂了我一顿,让我小心那个史密斯。”
“得了吧。”一个男孩翻白眼,骑自行车去瞄准前面女孩的车后轮,吓得前车和车后座的女孩都惊慌乱叫,车头两边摆着几乎要掉出路上。
“你们就是矫情,我白天也在家门口撒尿呢,怎么没人说我什么?”
“你去死!”
被撞到的女孩怒骂,女孩们乱糟糟去撞那男孩的车,那男孩见自己受到攻击,索性扩大攻击,在车队中乱扭起来。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都咒骂那个男孩,自然也忘记了原本的话题。
只有路易斯满脸悲怆和愤恨,已经预示到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是的,愤恨,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会这么不用心,将女儿交给一个声名狼藉、很可能有前科的恋童男人。
玉米地里又安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路尽头又出现一个自行车。
车辆上的身影明显大了一圈,显然是个成年人。
没等路易斯看清那人长相,车就忽然停下,在距离路易斯几十米远的草垛旁边,男人拉着后座的女孩下车,甚至没有一分钟,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玉米杆草垛后面。
路易斯没听到那个女孩哭喊,隔得太远,路易斯只能看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难以确定那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而她本人被控制在原地,除了踮脚张望这样毫无意义的动作,除了把地面砸出一个个拳印,处了咬着嘴唇迫使自己记录下一切罪证,除了看着,她什么都没法做。
这一切像是一个象征,两人身影刚进去就重新出现,随即自行车“吱嘎”叫着扭扭歪歪的向前,很快路过路易斯身边。
那男人不断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孩,声音尖刻地说着些威胁的话,无外乎“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要是让其他人知道,看我怎么打你。”
路易斯拳头发硬,冲上去挥拳砸向那个男人,却冲不出“观众席”,只能停留在原地。
后座的女孩捏着后座的铁撑,只坐在后座的边角,尽量远离那个男人,淳朴的土蓝色裙摆上沾着泥土和乳黄色液体,坠着疤痕的腿上有土块和玉米茬戳出来的血印子,她的书包上沾着泥土,拉链大开着,有纸页在颠簸中从里面撒出来,却没人在意这点。
路易斯看着脚下那张纸,看着上面的一百分,心痛愤怒到难以呼吸。
她明白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
颠簸中的车铃声渐渐远去,等单车消失在路那头的时候,太阳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月亮上来,蛐蛐的叫声和它们跳在地面和草叶上的声音愈发响亮,远处的村镇中灯火熄灭,世界逐渐安静下来。
路易斯听到脚步声,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看不见任何东西,直到那脚步声近了,一道带着怒气和发泄的粗重呼吸出现,另一道刻意压低声音放低存在感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
直到脚步声很近了,才响起“咔吧”一声,一束昏暗的手电光亮起,探向地面,随即又晃着移到半空。
路易斯看到柯拉的脸,比下午时候多了红肿的巴掌印,嘴角肿着,衣领下有深深浅浅的掐痕和伤痕。
“去找你的作业!”拿着手电筒的人隐没在阴影里,只听得见尖利不耐烦的咒骂声:
“一天天的自己的东西都管不好,作业还能掉在地里!我告诉你,手电筒充电可以要费钱的,今晚你休想打着手电写作业,我才不惯着你的臭毛病!白天游游窜窜晚上借麻纺线,整天作业都不好好写…我才不管你明天怎么给老师交作业,别想打扰我睡觉!”
那女孩背上被打了一巴掌,向前趔趄了下,抽抽嗒嗒的往手电筒光照的方向走,却被女人嫌弃身影挡住了光怎么找东西,又骂蠢笨说了一通。
女孩低头乱找,明明知道东西不在那边,但也不敢让女人把手电筒移开,更不敢让自己拿着手电筒,只好低头抹眼泪,寻找着绝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女人很快不耐烦了,上来踹了几脚,才知道还有几个地方没找。
“那还不赶快去?你是故意浪费我时间是不是?”
女孩这次彻底不动了,被女人打了好几下也只是蜷缩着身体,也不说话,怎么也不往前。女人打了好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好半晌才开口,声音被吹散在夜风里:“奥,就是你说被日了的地方?”
女孩大约从中听出些不存在的温柔,顿时喉头一梗,大声哭出来,还没嚎两声,又被女人狠狠抽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