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年轻人跑到一扇小门后敲了敲，“师父，她们来了。”他转过身来，把背靠在门上，倒退着把门推开，“两位请进。师父已经交代过了，她早就准备好了。”
nbsp;nbsp;nbsp;nbsp;宋鹿把自己塞进小门。里边别有洞天，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假人张牙舞爪陈列在里边，身上挂一套套没有封线脚的半成品衣服，衣服上戳满头上是珍珠的大头针。这个地方，晚上不开灯大概会很恐怖。这家店做女式衣服为多。
nbsp;nbsp;nbsp;nbsp;房间深处，一个灰卷头发、高鼻深目、肤白若雪的混血老太太站在一扇巨型穿衣镜前，鼻梁靠近鼻尖的位子架一副小巧的眼镜，脖子上挂着块皮尺正微笑着看向宋鹿。
nbsp;nbsp;nbsp;nbsp;Y招呼：“老亨利。”
nbsp;nbsp;nbsp;nbsp;老亨利太太点头。
nbsp;nbsp;nbsp;nbsp;亨利老太太让宋鹿在镜子前抬起手来，先用皮尺子在她身上量，量好就用粉笔写在手背上。Y在茶几边上，悠闲地喝店里准备的红茶，笑眯眯说：“我又不是第一次了，都是按你教的手法量，尺寸不会错。让林太来试主要是让她看款式。”
nbsp;nbsp;nbsp;nbsp;亨利老太太依然固执地量着尺寸，“你上次就把霍太的肩膀量窄2寸。送过去才说袖子紧，穿上去手臂成两截胖莲藕。我连夜改才没砸了这块招牌。这第一套的生意我是要做到入棺材的。再不信你。”
nbsp;nbsp;nbsp;nbsp;Y一口馥郁的伯爵调味红茶，“那是因为霍太在那一个月里胖了5斤。好像6月份吧，宝宝满月宴还让我帮忙挑会客的礼服。这种属于事出有因。林太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nbsp;nbsp;nbsp;nbsp;亨利老太太幽叹：“你又能看出来了。”
nbsp;nbsp;nbsp;nbsp;宋鹿眨巴眼睛，舔一口湿润的嘴唇，低头看老太太用皮尺收紧自己的腰身，问：“你们说的第一次、第一套生意是什么意思？”
nbsp;nbsp;nbsp;nbsp;亨利老太太得意地说：“雅集里那些太太小姐们入会亮相的第一套礼服都是我做的，一根针一根针戳出来从不让徒弟代劳。都成一个传统了。管他意大利、法国、英国那些裁缝把自己吹得多厉害，隔十万八千里的外来货，不来这里做一套就不算正宗的。”
nbsp;nbsp;nbsp;nbsp;Y下茶杯，垂下眼帘，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挂起犹豫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慧婷雅集就是社会上有名望人的太太小姐一起玩的一个圈
nbsp;nbsp;nbsp;nbsp;子，主要就是聚在一起做公益和慈善。这事林总不让我告诉你。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吧。毕竟是林总付我工资，我不能和你说太多。这样理解吧，有钱人规矩多，不是登记结婚就能成为某人的太太，而是把你介绍入这个圈子，你才成为真正的林太太。圈子里很多人第一次出席公众活动都来这里做衣服。”
nbsp;nbsp;nbsp;nbsp;明白，就是那种正宫娘娘和公主的社交场，还会挑选几个女明星提升公众关注度的顶级名媛团。多亏了宋绫，宋鹿对这种圈子有很浅显的认识。妈妈曾经一度很想融入这些圈子。可宋女士的名声和美貌远扬在外，富太太们总是谈“宋绫”而色变。她哪个圈子都挤不进去。
nbsp;nbsp;nbsp;nbsp;听了Y话，宋鹿几乎立刻想起林也说过的“林太太亮相仪式”。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个？裁缝店橱窗里木头假人在她脑海里晃了一下。她觉得她和它们是一样的，都是被人摆来看。她也没有脑袋。脑袋被林也摘下来揣在怀里带着，眼下说不定都出国了。
nbsp;nbsp;nbsp;nbsp;生意人门槛最精，一听“不让告诉你”几个字，马上知道闭嘴，心里或许还琢磨这个“林太”不是正宗货，接下来的过程，亨利老太太一个字都没再吹嘘过。她拿来银白色旗袍在宋鹿身上比样子，那旗袍质地精良，凌乱的线脚还翻在外头，显然是半成品。
nbsp;nbsp;nbsp;nbsp;Y旗袍点头说：“颜色必须用白，款式我也选了最简单的。首饰非常华丽，堆砌太多反而难看。款式你喜欢吗？”
nbsp;nbsp;nbsp;nbsp;宋鹿望着镜中的自己，裹上一袭白旗袍的皮，越发像宋绫，去讨钱那一晚在和平饭店妈妈穿了一件差不多的旗袍。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走上了一条妈妈的老路。宋鹿无声又无奈地点头。
nbsp;nbsp;nbsp;nbsp;试完旗袍出来，Y宋鹿在一家餐厅吃了饭，带她去做了头发和指甲，随后就前往Y先联系好的几家奢侈品店。
nbsp;nbsp;nbsp;nbsp;Y车上和宋鹿说，这种临时杀到店里买，一般买不到热门的款式。有什么想要的，她可以找买手全世界找货。如果有特别喜欢的牌子，也可以找品牌方开一个特殊购买渠道，由独立客服负责她的采购需求。不过，Y后又眼尾飞翘说，女人本性摆在那里，什么也比不上逛街带来的满足感。有时间的话，还是很值得亲自逛一逛的。
nbsp;nbsp;nbsp;nbsp;宋鹿发现她们进每一家店，店里都没有其他客户，等她们进去，店员就在门外拉起伸缩式的隔离栏，挂起一块清场的牌子。Y带着宋鹿先在店里的陈列架前逛一圈，让她有个大致的了解，然后，坐到一间贵宾室里，喝着茶吃着点心，由两到三人向她展示货品。
nbsp;nbsp;nbsp;nbsp;有几个柜姐想趁Y注意留宋鹿的联系方式，Y时候会上来赶抢生意的，有时候由宋鹿告诉她们：“我暂时没有联系方式。”柜姐们都把这话当成是婉拒，尬尬一笑走开，其实，只有宋鹿自己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nbsp;nbsp;nbsp;nbsp;虽然宋鹿人到了现场，但拍板买东西的还是Y
nbsp;nbsp;nbsp;nbsp;Y是用手指戳着某一件东西，问：“挺好看的。你说呐？”宋鹿确实觉得好看，就眨着眼睛无声点头。从衣服、包包、配饰到餐具、雨具、皮具甚至是马具、棒球杆、高尔夫球杆，宋鹿觉得自己肯定买了一卡车。她点头都点酸了，Y在让人继续展示。宋鹿深刻理解何为“抽佣金提成”和“林太赏饭吃”。
nbsp;nbsp;nbsp;nbsp;第一家店花出去13万，宋鹿只是眼皮弹了一下，递出去林也的卡。第二家店到了35万，宋鹿开始不安，掏卡的动作慢到离谱。到第三家店，总金额已经逼近了百万，宋鹿死死捏住卡，不肯给柜姐，心想还是退了吧。Y了一下午不同店里的茶，正翻着肚皮歪在沙发椅上。所有人特别和风细雨地微笑着地等林太掏卡结账。
nbsp;nbsp;nbsp;nbsp;宋鹿试探地问：“你和他联系上了吗？”
nbsp;nbsp;nbsp;nbsp;人美、心善、悟性高、赚钱能力一绝的Y：“林总离不开手机的。早就联系上了。太太，你要和林总联系一下问问情况吗？”
nbsp;nbsp;nbsp;nbsp;宋鹿尴尬笑着点头。Y起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递给宋鹿。宋鹿本来还想打一下腹稿，接了手机才发现Y经把电话拨出去了，而且已经通了。林也疲惫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nbsp;nbsp;nbsp;nbsp;宋鹿把手机放到耳边，在沙发椅上翻了个面，背着众人有些鬼头鬼脑地说：“是我。听得出我是谁吧？”
nbsp;nbsp;nbsp;nbsp;林也回了个漠漠的“嗯”。
nbsp;nbsp;nbsp;nbsp;宋鹿有点做贼心虚，觉得林也这个“嗯”带着别样情绪，她支支吾吾说：“那个，我买了点东西。挺贵的。真的挺贵的。我就想问问你，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退了。”
nbsp;nbsp;nbsp;nbsp;林也说：“具体多少。”
nbsp;nbsp;nbsp;nbsp;宋鹿更加小声地说：“大概一百多万。”
nbsp;nbsp;nbsp;nbsp;电话里发出闷闷的笑声，林也笑了一阵，把宋鹿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她不明白这笑是嫌弃她小家子气，还是鄙视她借机敲他一笔。
nbsp;nbsp;nbsp;nbsp;过了半分钟，林也终于收住笑声。
nbsp;nbsp;nbsp;nbsp;“再晚半小时打来，就听不到这个笑话了。今天闷了一肚子火，也就现在觉得轻松点。把买的东西送到家，赵娟会整理好。爷爷知道你这个孙媳妇以后做戏更要做全套。你可以用公寓，我要不在一段时间。我上飞机了，去纽约，17小时飞行模式。”
nbsp;nbsp;nbsp;nbsp;宋鹿以为林也会马上挂掉电话，然而，他并没有。
nbsp;nbsp;nbsp;nbsp;“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nbsp;nbsp;nbsp;nbsp;“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