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绮待客有两处地方,一处是恢弘的大殿,看起来排场很大,但其实都是应付那些不得不应付之人。真正接待关系甚笃的朋友,才会动用这个竹室。祝枝寒淡声道:“随你。”丹绮于是为她泡了灵茶。祝枝寒还从未见过丹绮为什么人亲手泡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有此‘殊荣’——又是那个上一世遗留的情绪作祟?她真的想不通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回事。既然人活着的时候毫不在意,死后又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烈的后悔呢。茶盏飘着些许热气,隔在二人中间。丹绮凤目微垂,是祝枝寒最熟悉的温柔模样——如同假面,是温柔也是薄情。“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丹绮打破了沉默。“没什么不好的。”祝枝寒回答着,也等待着,眼前的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以前她们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只存在有这样的问答。“你跟着那个人学了刀?”“嗯。”“学得开心吗?”祝枝寒抬起眼,片刻后说:“是的,甚至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了。”丹绮温和的笑容很细微的抖动了下。像是完美的神像有了裂痕,混杂着安心和妒忌的神情,浮现在这张面容上,让祝枝寒都觉得有几分陌生了。祝枝寒问她:“听说那天合欢宗圣女过来,你们发生了一些冲突。”丹绮说:“我和她不大合得来。”骗人。祝枝寒知道,背后一定有一些什么其它的缘由。“你不太想说?”祝枝寒点点头,“那好,来进入今天的正题,处理一下我们之间的事吧。”今生在大选时,丹绮为强留她,罔顾她的意愿,为此展开过对峙和战斗。前生更有一笔血债,尽管如今的丹绮并不记得。丹绮像是在心中演练过这样的场景,很快接道:“我曾经做的不对,愿意悔改。”说完,又像是觉得诚意不够,重复:“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只要你消气。”祝枝寒觉得有点诧异,这不太像是丹绮会说的话。丹绮的字典里很少有‘服软’、“迂回”这样的字眼,对她来说,这是不符合性价比的、非常不值当的手段。又觉得有些好笑。求和意味着丹绮还想要修复关系,但以她们如今的境况,还有那个必要吗?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丹绮甚至还曾多次来到刀宗门外、寻找自己在外面的踪迹,若不是鸾梧把她拦了下去,丹绮或许早就强行把她带走了。这样的境况,还谈什么‘消气’?“不。”祝枝寒冷静的道,“我们进行由天道监督的生死比斗,来立誓吧。”这种在天道誓言下的比斗,无从后悔,只要一开始,便只能活下一个。丹绮笑容微滞:“你真的想……?”祝枝寒点头。这是她的态度,不死不休。这也把丹绮的侥幸砸灭了。祝枝寒起身,铮然拔出腰侧的刀。微微偏头:“你想在这儿打,还是在外面?我才你应该不希望这儿被砸掉的吧。”丹绮:“……你明明知道我更不情愿什么。”祝枝寒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你们。”是你们,而不是你。丹绮似乎注意到这个字眼,气势微顿。祝枝寒:“请吧,还是说要我……”她的话语顿住。因为她感觉到阵阵困意上涌。这种困意显然是不正常的,是某种人为干预过的。她单纯的困惑:“我应该没有喝你的茶?”丹绮靠近她,神情带着几分怜爱和痛苦:“抱歉,我只能这么做。”祝枝寒感觉眼皮渐渐沉重,声音也到了更远的地方,她听到丹绮说:“我到底还是你师尊,比你虚长几年,茶无毒,香气却是有致眠的效果。”原来如此,果然是丹绮,不世出的炼药天才。祝枝寒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想法子让自己立即清醒起来,意识顺着困意渐渐下滑。她想看看丹绮到底做什么。再次睁开眼时,祝枝寒感觉到了少许虚弱。是那种灵力空空、不能被她所调用的不适应的感觉。她很快推知出来,是丹绮给她用了一些特制的药物。不过……丹绮肯定想不到,她已经和另一个人建立的契约。在表面的被束缚的灵力之下,她感觉到另一个力量之源供给她,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调动那些力量,冲破药物的桎梏。但她暂时没有那么做。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看到的东西让她觉得有些恍惚,还有些……瞬间的毛骨悚然。因为她正身处一个卧房内,那个卧房的摆设令她无比熟悉,是上一世,她在药宗住了许多年的居所,从挂画、床幔,椅子和书案的挑选和摆设,都是由她亲力亲为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