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该出现在这一世。如果不是同心契约里传来的鸾梧的存在感,她真的会怀疑,她这经历的数十年是不是她的一场梦。“你醒了?”吱呀一声门打开,丹绮自夜色中走进来。祝枝寒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缓缓地从嘴角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弧度:“你想起来了?”丹绮温和地看着她:“不愧是我的徒弟,这么快便猜到啦?”对着之前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丹绮,祝枝寒尚且可以虚与委蛇地寒暄几句,对着恢复记忆的罪魁祸首,她只想摸刀。可惜她的刀似乎已经被丹绮收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祝枝寒问。到了这个时候,她们撕破脸皮,她彻底陷落在丹绮地盘的时候,丹绮终于肯吐露一些实情。“不久,数天之前。在花雾影前来的时候。”祝枝寒缓缓拧起眉:“她也在这儿?你们联合了?”“我们联合了。”丹绮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情愿,“为了护住你,我们不得不联合,尽管我很看不惯她。”她话音一转,“不过,我不会让她知道你在这儿的,这样你要忍受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好不好?”就像一个母亲对着和她关系变得一片狼藉的孩子,带着几分苦涩,她柔声问好不好。祝枝寒冷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原来你也知道你让人厌憎。”丹绮像是被这句话伤到了,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抱歉。”“什么?”祝枝寒以为自己听错了。丹绮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嗓音有些哑:“抱歉。”祝枝寒不理解,于是试图从丹绮面容上捕捉到一些答案。丹绮有些仓促地背过了身,像是无法直面这样的目光。片刻后,祝枝寒问:“你在为了什么说抱歉?”过了一会儿,缓缓的,丹绮说了一个故事。因为天道的缘故,她模糊了对象和名称,但祝枝寒知道,这就是在她们身上发生的故事。“从前有个丹师,她自视甚高。”“因为天资不错,在炼丹一途上,这个丹师从来没有遇到困难和瓶颈,就算有,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解决了。”“丹师开始觉得无聊,于是她进了藏书阁的秘阁中,甚至翻看了不被允许的禁典。”烛芯烧得太长了,发出劈啪的声响。祝枝寒眼皮跳了跳。丹绮略微侧过身,祝枝寒可以看到女人的侧颜,女人脸上露出一个半是自嘲的笑。“说是禁典,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唯一吸引了丹师注意力的,是后面的几个残页,上面记述着玄灵体,却只记述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人为的撕去了。”“你知道的,这种残缺的东西,本就吸引着人去探寻。丹师放下了禁典,却默默把有关的记述记下了。”“然后在一段时间之后,某个不得不参与的应邀中,仙盟举办的大选上,她遇到了一个……天生雪发的女孩。她知道,这是玄灵体的特征。”“这不是上天的指引和馈赠吗?当时女人这么想着,打破了不收徒的原则,把女孩领进师门。”玄灵体,一个被记载着的、几乎是鸡肋的体质。很难用于修炼,对于杂学倒是有几分裨益,这种体质只能作为败者、作为残渣拜倒在名为修炼的漫长仙途中,成为千千万微不足道的灰尘之一。那么她把女孩带进门,让女孩为她的研究献出可贵的助益,反而是让女孩生命焕发价值啊?那时的丹师是这样想的,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祝枝寒听到这些时,心中已经没有波澜了。她冷静地看着丹绮:“我当时以为你是忙于……”忙于减少这种体质的弊端。太可笑了,她说不出口。“不是的!”丹绮哑声说,“开始是为了研究,但后来我是,我是真的……”丹师用研究器物的心态面对着女孩——最初的时候是这样的。丹师很擅长拿假面应付其他人,温和的、又充满距离的,对待女孩也是如此,并非刻意饰演什么。但一段时间以后,女孩也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反而拿她当一个可亲的长辈来对待。女孩太乖了。丹师以为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带在身边是很头疼的事,甚至想过了,可以看在是试体的份上多几分耐心,但女孩那么乖。从来不闹腾,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叫她做什么事就会去做,学东西会去学,疼了也不会喊疼,只是默默忍耐。在丹师看过去的时候,女孩会笑,浅浅的笑,轻声说‘师尊’,像是单纯因为看到丹师而开心似的。原来养小孩也不是一件很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