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时正路过一家成衣铺子。杳杳“唔”了一声,脸上神情分明是不相信事情只有这么简单,却还是将他的话全然听了进去,拉着他进了那家衣铺。最醒目的架子上便挂着这幅绣了缠枝纹的朱砂红衣料,杳杳指了指,问他:“是这个样子的红火吗?”他微微出神,回过神来颔首应了声“是”。成衣铺的掌柜是位难得一见的女掌柜,听闻主要负责裁衣的绣娘也是她本人,姓朱。朱姓娘子的手艺在整个容城都响当当,见惯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家,却仍旧是对杳杳赞不绝口,喜爱有加,笑盈盈地将她迎进了里间量了身,又一口答应快些将衣裳赶制出来,好让小娘子过个称心的年。朱娘子果然说话算话,做活儿也利索,眼见离年关还有数十日,裁制好的成衣就已送上门来,此时正穿在杳杳身上。有细碎的雪块儿从稀落的枝桠之间簌簌而下,顽皮地落到杳杳莹润微红的脸庞上,她便笑着,轻轻屈指,将雪掸下去,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察觉到屋内人透过窗子向她投来的视线,她想了想,扬起手,指尖轻拈,便有一片雪被她雕作梅花模样,悠悠然送至他的眼前。他轻轻伸手接过,雪便转瞬融化在掌心,轻盈得如同误落入凡间的仙子。而方才还遥遥同他对视的人转眼就到了近前。“周云辜,出来玩儿雪呀!”她笑盈盈地望着他,仿佛只要同她对视,就能忘却世间所有烦忧。他顿了顿,对上她的目光,将手上捏着的信放下,就好像将烦心事都抛之脑后。“好。”他起身出了屋。雪霁后的晴日其实比下雪的天还要冷上一些,而他身上衣物说实话有些单薄了。就见杳杳原本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待他走近了却突然敛了眉。“怎么穿得这么少?”她神色认真,“不会冷吗?”周云辜想了想。确实是冷的,尤其今日似乎要格外冷上一些;只是也没有冷到完全难以承受的地步。他本想摇摇头,转瞬却迟疑着点了点头。“嗯。”周云辜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一声“嗯”带着些微鼻音,竟有些撒娇意味。他微微红了耳尖。却见杳杳已向他这处奔来,素手拈出一个他瞧着有些熟悉的诀,打在了他的身上。恰到好处的暖意自周身升涌而起,自己的一双手也被眼巴巴赶来的姑娘用她的那双轻软小手给捂住了。他的手大,对方似乎正为如何将它捂严实而苦恼,精巧的眉头轻轻皱起。雪霁初晴的日光并不算和煦,不过聊胜于无,遥遥自天的那一端照落人间。小小院落,一景一物竟是格外鲜活。周云辜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杳杳抬起脸看向他时,就看见眼前人浓密的羽睫轻轻扇动了两下,遮住他眼底的潋滟深意复又显露出来,就带上了几分往日里难见的缱绻柔情。她便有些走神。周云辜似乎很少会露出这样的情态,这使他看着不同于往常的冰冷坚硬,也不同于他对她偶尔流露的沉静温柔。他这样扇动着睫毛,轻轻眨着眼,竟让他生出了一份脆弱之感。杳杳觉得新奇的同时,心间莫名有些微微的颤动。她抬眼,目光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虔诚。“现在还冷吗?”周云辜神色微动。“不冷了。”杳杳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着急收回手。一时间满院清寂,而她又离他是那么得近,近到不用额外费力就能听清他的心跳与呼吸。她不仅听到这些。她似乎还能听见积雪融化的声音,就仿佛那些微凉的雪被和煦暖阳微触,随即融化在她的心尖儿上。这样的沉溺也不过片刻。周云辜开了口,声音难得有些微哑。“你……”他说完这个字后,有些不自在地顿了一顿,“你时常在人间施诀,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杳杳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儿来。“啊?”枝头的积雪块儿又顽皮地抖落,正好落在她微红的鼻尖。杳杳就看到周云辜从她合拢的一双小手间抽出一只右手来,随后便是微暖的肌肤触感蔓延在笔尖。他从容地替她抹去了那一点雪,才继续道:“你以前同我讲过,天道有常,即便是神仙也不好妄加干涉。”杳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问她,在人间这样肆意使用仙力是否会有不妥。她弯着眼睛笑了笑,自己主动松开了仍旧捂着他的手。在周云辜略带不解和失望的眼神里,她努力踮起脚尖,又抬高了手,食指与拇指曲起叩成一个圈儿,随后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