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是要夺权,但更大的前提就是坐稳这个天下。
一旦天下不安,百姓如沸,她也是坐如针毡啊。
高太后迟疑片刻道:“太子仁孝聪慧,又有程伊川这等大儒教导,假以时日必成尧舜之君。”
高太后这话已是半妥协了。
章越微微一笑,他知道已是达到目的了,这时候不是趁势加一把火,而是留待下一次再讲。
再咄咄逼人,容易遭人烦。
人嘛都是既讲道理,也讲感情的,火候一定要把握好。
章越道:“太子殿下全仰仗太后指点,臣先告退。”
垂帘高太后闻言,她本已是草拟好诏书,让章越召对后立即往太原,接替吕惠卿镇守河东,但这旨意倒是一时下不得了。
高太后目送章越背影不由心道,难怪陛下如此重用章越,此人真大耐宰相之位矣。
……
章越步出垂拱殿时,暮色已染红宫墙飞檐。他驻足回望殿内烛火,耳畔犹回响着与高太后关于雍王出外的交锋。
“见过建公!”
邢恕深揖至地,紫袍下摆沾着阶前青苔——显然已候多时。
章越示意内侍留在一旁,自己走近邢恕问道。
“邢郎中不去东厅草拟罢役札子,在此候我作甚?”
邢恕喉结滚动,不由记起方才司马光训斥他鼠两端:“建公折煞恕。恕当年出入于建公门下,此恩永不敢忘。”
“陈年旧事。“章越截断话头:“和叔如今不是在左相门下行走。”
邢恕闻言神色一黯道:“此一言难尽,恕见识短浅,也是一心想以有为之身,为朝廷社稷办些大事。”
“心存济物是贵相,和叔有此心很好。奈何鲁连子不易为之。”
邢恕被章越言语刺得脸色一黯,眼下道:“禀建公,恕确实曾出入司马公,右相之门下,当时踌躇满志,意气奋,时贤士争相与恕交往。后又先后拜入建公与左相门下,外人道我天性趋附反覆,外持正论却内藏奸滑。”
“但恕不过是想奔走一番,自不量力地调和如今新旧两边之分歧,避免党争之事重演罢了。”
章越闻言摇了摇头,举步欲行,邢恕连忙追上道:“下官知建公贵人多忙,不敢打搅。”
“只是如今司马相公固执犹如顽石,言语不进,纵观天下能挽救新法之存亡的,唯有章相公一人啊!”
章越看向邢恕问道:“是持正让你来见我吗?”
邢恕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左相知之前多有得罪建公,但这一次建公还朝,他也有力促之功。还望建公不计前嫌,救一救这天下。”
章越道:“我已久不过问朝政,救一救从何谈起。至于持正,当初他逼死陈和叔时可想到今日。”
邢恕道:“但新法去留,与建公休戚相关吧!”
章越闻言神色稍缓道:“告诉持正,我今日已是上疏,我态度便是,免役法必保,市易法必废,至于其他各法就看他的本事了。”
章越再度欲行。
“建公留步!”邢恕道,“司马公尚在其次,只是太后那边。”
章越闻言微微笑了笑道:“和叔,当务之急需让二大王出外,以安天下之心。”
“至于破局之道……在于和叔你敢不敢以身入局?”
“以身入局?”邢恕问道。
此刻门下省内蔡确望着垂拱殿方向,徐徐道:“本来有旨意,让章度之出外判太原,节度河东,但旨意却未下达。”
“由此而知,章度之说动了太后。”
“我便说要让他回京。”
一旁章惇听了蔡确言语,暂无言语。
……
暮色浸染汴京时,高太后之侄高公绘,高公纪受邢恕之邀抵至邢恕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