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进了院子,周云辜的脸色终于沉重起来。这院子里别有洞天,后院占地极大,种满了竹子,杂乱中实际蕴含着章法。周云辜带着杳杳穿行在隐藏于弄弄迷雾的竹林中。半炷香后,二人眼前豁然开朗。杳杳暗自记着每一个步骤,此时惊讶道:“这是……阵法?”周云辜点头,示意她在这里站定,自己则上前去查看。空地里空无一人,却带着些微血腥气,似乎再晚上几时就要消散殆尽。正中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古铜箱子,上头贴着的符纸被烧去大半,残破不堪,精妙的锁头此时已被腐蚀了个对穿,因而箱门大敞,里头空无一物。周云辜用手指擦过那把残破的锁,拈起指尖轻嗅,旋即冷哼了一声。当世不论妖精灵怪,还是修道之人,都讲究一个避世,就连他们乾陵山这样名声赫赫的修仙大宗,弟子在外行走也甚是低调。此番竟然有妖物敢如此堂皇地入世,在一座还算繁华的城里为非作歹,伤及人命,就算没有眼前的偷盗宗门宝物这一茬,他也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杳杳思索了几番,此时开了口:“方才那名管事,我觉得他身上有些古怪。”周云辜神色并不意外。“你知道?”杳杳了然,又道,“那你轻易放他离去,自是有你的打算了。”周云辜难得耐心,同她解释道:“是。城里出了些事,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了。”“——会很危险,尽量待在我身边。”他顿了顿,又这样补充着。他故意放虎归山,实际存着引蛇出洞的心思。杳杳乖巧点头应了,问他:“那我们出去寻个住处?”周云辜挑眉回她:“不,我们就住这里。”他们同住一处院落,周云辜将正房让与杳杳,自己捡了处偏房。待她简单收拾妥当,又在她的房间外面拈了个诀,将整个屋子笼在结界中。杳杳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带了惊奇。上一次他设结界时她正迷糊着,因而这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术法。周云辜瞥见她好奇,也不多作解释,只叮嘱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以自保为上。”杳杳又顺从答应。想了想,她还是开口多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要取的东西也丢了?”她眼神朝着后院示意,随后体贴补充道:“就是方才那个被毁坏的空箱子里的?当然,要是涉及到什么隐秘之处,你大可不必为难,就当我没问。”周云辜静静听着她的话,就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告诉你也无妨。”他径直往屋子里走,见杳杳停在原地没动,回头扬了扬眉毛道:“进来饮上几杯茶吧,我给你讲个故事。”杳杳忙应“好”。进了屋子,周云辜随手煮起了茶,瓷器叮当碰撞间,他缓缓开了口,同杳杳讲起了那个故事。故事发生在七十年前。那时朝代还不是这个朝代,地界儿也不是这片地界,但人们总是如常地过着日子,生存在这片俗世凡尘的土壤上。比起庸碌常人,有位公子的命格却好似不太一般。他生来富贵,是天之骄子,却久病缠身,身边亲近之人也一个个离去。算命的都说,他是天煞孤星。然而别的天煞孤星都只煞身边人,他却连自己也被影响,估摸着要活不过今年。公子自个儿看得淡,他想,这也是桩好事,免了他孤独一生到老,平白多受磨难。他眼里看过红尘烟火,自己却不沾分毫,孑然一生,去迎接自己命数的终结——就好像他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只当是寻常。直到他遇见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在城东月老庙的边上支了个摊子,打起了摸骨算命的幌子。月老庙香火本就旺,又临近乞巧,算过的人都说她算得极准,轻轻触碰到人,竟能说出几分那人心中所想,摊子生意因而是极旺的。那日收了摊,姑娘正巧撞见公子,蒙着面纱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熠熠的杏子眸,一眼直直望进公子眼里,起了些许兴味。她走上前几步,眼中泛出盈盈笑意,问他:“能否给公子算上一卦?”公子漠然得很,自是回绝了她,谁知那姑娘就缠上了公子,非要给他算上一卦,连摊子也不要了。公子避她不及,一来二去反倒熟络了起来。她也终于如愿以偿地摸上公子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窥见了天命的一角。只这一窥,倒是震得这位神神叨叨的小姑娘半天说不出话来。周云辜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杳杳正听在兴头上,此时脸上露出浓厚的好奇来,身子也往前倾上了一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