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瞧上了这株好苗子,想要指点一二。周云辜却行了一礼以示谢意,婉拒了他。“既然这是天定的命数,周某认了。”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不过是在世间多或少地挣扎几年。思绪转了回来,他就看见那位夜闯院子的小姑娘仍旧恳求地看着他,眸光清澈而灵动,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她真的只是想要给他算上一卦。他心中莫名一动,方要张口,对方却有些失落地站直了身子。“你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就算啦。”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并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能说些什么,却见小姑娘转瞬就丢掉了失落神色,重新挂起笑容。“但是我们可以结识一下呀。”她亮闪闪的眼睛眨了眨,羽睫如同翩然的蝶,面容甜美,“我算卦真的很准,你随时都可以反悔。”许是太久没有被人如此亲近地对待,又许是对方实在太过真挚,鬼使神差地,他就微微点了点头。姑娘脸上就绽开一个笑,嘴角两边偏下的位置微微陷下去,是两处甜美的梨涡。“我是杳杳。”她手上拈出好看的形状,如同翩飞的鸟儿一般,凭空划出优美的弧度,却陡然顿在半空中,随后收回手,道:“杳杳入梦而来的杳杳。”眼前的周云辜不知道,杳杳可是惊出一身冷汗。她方才下意识就拈出了入梦的诀,硬生生打断收回,这才没落到对方身上。她已下定了决心,要以凡人的心态去同眼前的凡人相处,这样兴许能更深地探究出他们梦境背后的寓意。周云辜报上自己的名讳之后,两人就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沉默。月上中天。杳杳自己当然是不用睡觉的,她也知道凡人是要睡觉的。何况更深露重,七月又已入了秋,夜晚就有些寒凉。她听见周云辜低低咳了两声,带着勉力压抑的痕迹。她微微顿了顿,皱了眉头想问问他,最终却不知缘由地将关怀与疑问吞进了肚子。杳杳重新翻上了墙头,同在角落里静静坐着的人告了别,身影轻巧地消失在夜色中。院内。手间捧着的茶水并未饮去多少,仍旧是半满,温度早已散尽。周云辜又压抑不住地咳了一阵,手上的颤抖带动着茶水往外溅了一些。他止住咳嗽,不甚在意地轻轻抹去沾染在衣摆上的水珠,面上神色显得柔和了几分。他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同他人一起,静静捧着一盏茶,就这样闲适地坐着。纵使今日这位莫名闯进院中的姑娘实在是有些古怪,他却不再多想。归根结底,他人于自己,亦或是自己于他人,无非是过客罢了。他起身,抖了抖衣袍,不曾留恋,只径直进了屋内。院中微风吹洒月色,空寂无人,如同往日里一样,只有方才被微微压折的枝叶,记录着来人闯入的痕迹。这三日里,杳杳支着算命摊子,看过求卦之人的梦境与未来,听了不少凡人间的故事。她今日没再去摆摊,而是拎着钱袋在街市上闲闲逛着。三日前,她初到此地时,还闹过不小的笑话。她头一回下界,下来之前还颇为小心谨慎了一番,去司命那儿叨饶了他两日,学来不少凡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杳杳逛的第一间铺子是一家香铺。神仙们也用香,且爱用香;只是地界不同,生长的植物也颇有不同,神仙们用来制香的香材便与凡间人们所用的有着不小的出入。铺子里有一味调制过的沉香极为特别。不同于纯粹的沉香料经过数年沉淀后变得醇然的厚重沉香气,这一味沉香里调了雪松,带出冷冽清淡的树脂气息。杳杳在天上闻到过类似的冷香,细想却又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处,只觉得有些微的熟悉。她起了些兴趣,想要买上一些。她只知道凡人们以金银货币易物,自己身上却没有这些东西。眼下在凡人界,临行前司命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轻易使出术法,尤其不要当着凡人的面,杳杳苦恼地皱了眉,思虑了片刻,转而又神色松快起来。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鲛人泪。她曾经解救过一只被梦魇苦苦困扰数百年的鲛人,对方为了表示感激,将积攒了数百年的、品质最为上好的鲛人泪尽数赠与了她。这些鲛人泪品相优美,颗颗浑圆,散发着迷人的光泽,细看之下光华流转,隐隐有灵气蕴于其上,不少神仙同僚都很是眼馋。此时她将这一把鲛人泪拍在掌柜面前。掌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直直看着那些光华流转的漂亮珠子,甚至都不敢上手去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