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没说完,便自行噤声了,方才这半句说的好似跟周双白大有纠葛似的。在胤徳注视的目光下,只见梁淑甯的两颊愈胀愈红,像枚透出粉光的玉梨,“娘亲,不跟你说了。”她无奈地耍起无赖来,如今她有母亲在身边,撒娇撒痴也有人可依,能就这么伴在娘亲左右她便心满意足了。胤徳见甯儿直将小脸往她怀里去拱,忍俊不禁发笑,母女间气氛融融,只是片刻后看着自己怀里失而复得的女儿,胤徳的眼底又涌上一层淡淡的忧思。身为皇室女子,生来受万人艳羡,可旁人却参不透这其中凶险。权谋党争诡谲多变,若不能寻一个真心庇佑之人,这皇室女恐怕连普通的世家女都比之不及。梁淑甯见母亲的脸上没了笑容,从那双略带忧色的眸子里,她多少猜得多半母亲又想到了伤心往事,伸开双臂将胤徳搂紧,母女二人相拥,只听她道,“甯儿守着娘亲,哪都不想去。”当年,父亲位极人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却也没能护住母亲护住自己,而如今的周双白呢?梁淑甯渐渐不知道这条漫漫长路的尽头,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而眼下要做的事,却已明晰。几经查探,府中这位杨念姑娘果然并非善类,自她掌管府内中馈以来,各个环节都逐渐更替为亲信,恨不得将整个公主府都死死捏在手里,只不过年岁尚轻,前段时日看准了梁淑甯是个不会理事的泥人性子,行事便渐渐松懈下来,难免就乍现纰漏之处。梁淑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派如烟这丫头出府打点一圈,这丫头手脚麻利脑子也够用得很,左右还没个两天的功夫,一台大戏便要开锣了。事情得从长公主府内说起,自杨念执掌中馈以来,想四处笼络人心自然就要放权下去,跟前几个得脸的嬷嬷里属一位郝嬷嬷最为得力,同时也最贪财。原本供公主府的香料都由京城中颇有名气的阖香居一手承办,而后这采购香品的生计由郝嬷嬷经手采办,便不再从阖香居采买,反倒由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太和香局所取代。这阖香居做的是京城各大世家的生意,如今长公主府弃之不用,平素喜爱跟风的各位太太小姐们自然也要纷纷倒戈,阖香居的薛老板这下坐不住了,执意将太和香局告上京兆府尹,一口咬定是太和香局的人使了下三滥的手段,为自家香品“铺垫”才得以入了长公主府。京城各大世家凡是经手采办的,对这种“铺垫费”心里大致都有数,可像薛老板这样上纲上线闹到官府来的,倒算得头一例儿了。杨念也是第一回遇上这种事,虽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却不值得她挂心,对方压根拿不住抵实的证据来,空口白牙无凭无据,何足为患?虽说郝嬷嬷这回湿了脚,可若不费功夫便能摆平了,杨念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就断了手下的财路。薛老板果不其然也确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只交待亲眼瞧见太和香局的杨老板请长公主府的郝嬷嬷在湖心楼做宴,出手很是阔绰。京兆府的人一听,虽说这个郝嬷嬷不懂避嫌,可若要因此定人罪过也未免太过强词夺理。就当众人都诽议是这薛老板技不如人,被抢了生意就狗急跳墙的时候,薛老板却不依不饶,直道要将太和香局送入长公主府中的那批香品拿出来,与自家出品相较,非得比出个高低上下来。那太和香局的杨老板一早就跟郝嬷嬷通过气,郝嬷嬷又到杨念跟前请示了一番,也为“自证清白”,一大早便拖带了几大箱子香料到了公堂之上,当场查验。这几口箱子里放的香品,前一日便被她们沆瀣一气将次品替换成了上品,如今就是请普天下最负盛名的调香师来评鉴,也必然挑不出一处错来。可那箱子一打开,香气扑鼻,由府尹请来的评判上前一端详,郝嬷嬷一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只见箱中的“沉水香”被花奇楠木所取代,由劣质香料熏制作假,更不要说用百里香研磨成粉捻出小饵假冒麝香,雌柱藏红花换成了草红花,听明其间详情,堂外议论纷纷,京兆府尹也不禁叹为观止,手里惊堂木一拍,“大胆!”原本郝嬷嬷自恃在长公主府当值,故作的姿态此时也彻底蔫了下去,结结巴巴狡辩道,“老…老妇不通香道更非行家里手,此番也是受人蒙骗了啊!”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何前日备好的上等香料怎么一夕之间,到了公堂上竟平白无故地变为赝品?!一旁太和香局的杨老板瞧这堂上情况不妙,又看那郝嬷嬷竟转脸不认人,顾自开脱起来,当即也跪下喊冤,经不住问讯只得将郝嬷嬷收受勒取“铺垫费”一事和盘托出,引得堂外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