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来人,梁淑甯才发觉自己说嘴打嘴,此时轩窗正半敞着,冤家找上门来了。灰蓝色长袍映衬着雪白的领口,喉骨高高耸起来,黑眸耀如寒星深不见底,从窗缝里泻入的火光恰好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唇线绷直教人辨不清喜怒。梁淑甯只得蹙起眉头,懵懵然地问,“……哥哥怎么来了?如今才酉时。”约好的是戌时,梁淑甯被抓着个现行,还是忍不住给自己找补。周双白轻哼了一声,他不来只怕要在画舫上空等一夜,还好坐不住想先来看她一眼,亏得他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激动半天,来晚了只怕人都睡熟了。“我怕郡主贵人事多,给忘了,特地接您来了。”贵人事多是早上她揶揄他说的,别看现在周双白面上温情脉脉,手上却没放开挟制,把她半拢在怀里,十根长指在她腰后头交合,叩得很紧。梁淑甯摇头只敷衍说怎么会,一边想着往外面躲,却又听他说,“或许郡主想在这闺房一叙?倒也未尝不可。”周双白瞧她那憋屈样,愈发有了逗弄的兴致。眼前的姑娘一下子激灵起来,连忙摆手说不成,这房里除了榻榻就是床,呆久了能有什么好事情,他当她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周双白黑眸里的笑意更浓,俯首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梁淑甯当即红了脸,挣扎着脱身披上外袍,总之去哪都比留在这儿强。周双白浅尝辄止,自然不能尽兴,抚着嘴唇些许回味。待上了马车,梁淑甯才想起来,这个时辰出府只恐她那位“姐姐”窥见了,得拿她的把柄。周双白只是笑笑,“放心,她今晚不在府上。”要说起把柄,只怕这个未来的太后娘娘是更难独善其身的那个。梁淑甯听了一怔,想必这长公主府上下早就被他安插了眼线,不然怎能这样事无巨细地清楚,她思忖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那前世害我的人,是她么?”梁淑甯只顾着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却没留意着周双白方才那句“杨念此时也不在府上”,此时的她一想起前世的灭顶之灾,就觉着喉咙间被什么卡住了一般,薄肩也忍不住地轻轻颤动起来。周双白将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知晓她是又想起前世那些不好的事来,心里一软将她拥在怀里,那一头影卫已开了角门,在暗夜荫罩下正在马前候着。“她?”只听那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周双白的眸子轻轻垂下,仔细地为梁淑甯系上大氅的垂带,“前世她没这个能耐,这辈子更无可能。”梁淑甯心头有些讶然,一边是因为自己又一次猜错,排除了这个与她最可能结仇的杨念,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何人想置她于死地;另一边也惊讶于周双白出入长公主府竟能这般遂意,有些不敢想象此人今生的势力究竟已渗透到京中何处了?周双白只微偏过头稍作示意,那身穿夜行甲的影卫即刻领命,一时间消失得无踪无影。半握着梁淑甯的柔荑将她扶上马背,随后一双臂膊揽在她腰间,很是独占的姿态。“夜这样深了,有何事要这种时辰说?”这问话显得有些没底气,只是什么湖心画舫,梁淑甯压根不想也不敢去。马儿跑起来,带起猎猎风声,周双白双眼微眯,好似没有听清一般地,颔首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甯儿说什么?”突然的一近,教梁淑甯想起之前的种种,一时间又无端地红起了脸,只是一把纤腰被他扣在手心里也动弹不得,倏而听得周双白在背后轻笑出声来,“心跳得这样快?”梁淑甯气急,方才她说话他装作听不见,这会儿却拿心跳来取笑她,一用力想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哪知道这可恶的周双白真的松开了手,梁淑甯在马上坐不稳,整个人往前倾了过去……不出一瞬,周双白长臂一捞又将人牢牢箍回了怀中,只是与方才相比,二人贴得更近、更紧。梁淑甯惊魂未定,再睁开眼只瞧见周双白左手勒住缰绳,“吁!”,此时月色无边,湖边码头栓住一只画舫,正随着静波微动。梁淑甯心里着实愤懑,无暇来欣赏眼前的景色,方才受了惊吓下马时不免脚软,周双白只笑不语倾身将她抱起,往画舫走去……转眼被他轻抛在书案旁的蒲团上,这船上比不得闺阁之中,小小的画舫随着他的步伐都微微颤动起来,梁淑甯只负气同他背身坐着。修长的指节伸过来,原只想替她开解风帽,梁淑甯却兀自紧张起来,素手揪紧了系带,谨防他再要造次。周双白此时看她像只负气的猫儿,手旋即顿住,那颇有防备的模样让他有些发笑,便暂将手伸回来,反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给她看,是一张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