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甯凝起淡眉去看,笺上的乃半山先生笔迹,上头写着的正是前几日她向周双白求的侍应母亲病症的处方了。信笺外有一枚「马上飞递」的红戳,原先只是听说,这来回日行四百里的速度当真是名不虚传。拿人手短,梁淑甯有些心虚,是不是错怪了些什么,两人间气氛稍显尴尬,不大好意思对上对面男人的眼,只得怯怯地唤了一声,“……多谢周大人。”“哦?”周双白看她乖顺道谢,挑挑眉道,“郡主打算如何谢呢?”她称呼上与他敬重生分起来,周双白也不气,由着她的口气逗起趣来。这下又换作梁淑甯失语,半山先生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纸药方又何止千金难求。且,在周双白前世今生绝大多数的境况下,又何曾短缺过什么,自己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谢他呢?“……”梁淑甯觉得他这个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笑。“郡主当真是一点诚意全无呢。”周双白悠悠举杯啜饮一口,那香味不肖确认,便是他平素里爱喝的魁龙珠了。梁淑甯半昂起头来,画舫烛火里探见他一脸自得的表情,配上那副清冷的相貌,颇为碍眼,梁淑甯歪歪头,颇不怕死地开口小声反驳了一句,“那……白日里陛下要与周大人做媒,恰巧我与京中女子相熟者众,不如改日我与舅舅多多举荐几位?”听见周双白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梁淑甯看他玉面生痕的模样,心里暗喜却又不大敢表现出来,全无一丝危险的自觉,压根没有留意那双墨色眼波之下已有暗浪翻涌。没一先找她算这笔账,她居然还敢主动挑起来,当真是他太让着她了,怯生生的那副模样大抵也是装出来唬人罢。周双白不怒反笑,“殿下这份气度真教臣好生佩服,自己的也舍得拱手让人?”说到后半句嗓音暗下一半来,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还是怨,冰着的一张脸凑近过来,梁淑甯才发觉他身上早就热得发了烫。像被火星烙了一下似的,梁淑甯旋即要与他拉开距离,想躲开?原以为这猫儿胆子渐大,没想着还跟从前一样,见他光火倒知道装起可怜来,真当他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圣人不成?周双白伸出修长的指节捏在她白嫩的下颌,水豆腐一般,那双淡眉果不然地轻轻蹙起,显得一双葡萄似的大眼愈发楚楚。她从来都知道如何反衬得他,像个强取豪夺的恶人,天知道他周双白才是被渴到濒死的那个,而前几日居然光是想到她,竟纵着自己弄脏了手……狭长的眼角渐渐猩红,重重压抑的呼吸也不得平静,动作极快却极轻。与以往的那些来势汹汹不一样,梁淑甯感受到他克制下的温柔,竟像一片醇厚如蜜似的沼泽,引着人在其中溺毙,一寸一寸地正侵蚀她的呼吸与理智。葱白似的指尖陷进他青墨色的外袍里,想要推拒,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周双白恨这秋燥扰他往日内心平静,此刻只顾着描绘她蜿蜒的唇线,每一次唇齿相依都像是一次温柔的涨潮。画舫轻曳起来,好像是回到潜州大营那晚,周双白一边缠着她,旁的心思蔓延开,由着长指四处游移,玉颈上的银红细带被他指尖一勾,便轻轻解开来。啪哒一声,梁淑甯醒了一半。“……周双白你别”等梁淑甯彻底回转过来,两人的袍脚都皱缠在一处,早已不成样子了,羞赧得她凑不出完整的一句。那男人闻声,一张玉面从那隔着亵衣的雪峰起伏间抬起,除颊边的浅绯和错乱的鼻息之外,竟再也找不出他半点失态来,“归京那日便向圣上请了旨,甯儿还怕什么?”醇厚的咽音竟带着些恳求的意味。梁淑甯讨厌他自作主张,嘴里嗫嚅,“谁说愿意嫁你了?”一副小儿女情态毕露,显是嘴硬,却可爱得要命。“那甯儿想嫁谁?”周双白微微绷起一张俊颜,想到什么似的补了一句,“臣一早便被殿下染指了,如今还有撂挑子的道理?”染指,这人书若是读多了,诨话说起来也格外噎人,周双白故意攥过她的手暧昧地往身上贴,梁淑甯不得不想起上回的荒唐,愤懑得玉腮潮红,自顾嗔他,“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嫁你这样爱欺负人的……”那副眼眶红红的委屈样子,好似触到了周双白心底的某一处开关,他用哑得听不清的声音哄诱道,“上回是臣僭越了,这次换臣来伺候殿下可好?”不待梁淑甯应声,便只觉浑身一轻,被人推坐于书案之上,将身下那幅周双白方才未临完的字堪堪盖住。周双白抬头深深睨了她一眼,其间幽暗好似漩涡一般,只引她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