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往屋内轻轻瞟了一圈,身份贵为郡主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半路认回来的私生女,改不掉自小习成的那股小家子气,倒真真糟贱了身上流的皇室宗脉不是?杨念心内正洋洋得意,却见梁淑甯凝眉对着这药碗看了又看,复而又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愈发不好,“姐姐,不知可否将这药渣取来一观?”众人一愕,如何使得,这方子本就是许太医开给杨念养颜,平日里滋养用着的,将药渣拿来一看岂不当场露馅儿了,杨念身边一婢女屈膝应道,“回安宁郡主话,奴婢煎完药便将这药渣倒去了,不曾留下。”梁淑甯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又道,“那药方总该是有的,可否……”“妹妹可是有何疑问?这方子是太医院所开,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咳咳咳……”杨念坐不住了,忙得打断道,让梁淑甯再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不是妙事。梁淑甯果真不作声了,倾上前去给杨念一下一下抚着后背,以缓解咳嗽。趁着杨念渐放松警惕,一把将她的腕子扣在手中,装模作样地把起脉来。“妹妹有幸向半山先生讨教过一段时日,依我看,姐姐这脉象浮数而虚,果真是体内虚火旺盛所致。”梁淑甯不甚通医术,这番话自然是胡诌的,只看她上不上套。杨念倒是尖坡下驴,一口应了下来,“正是,太医院来人也是如此诊断。”“那便是这药方出了问题,”这回换作梁淑甯打断她的话,两条淡眉一蹙,甚是忧怀的模样,“这药方里头的肉桂、红参、白芷,皆是些性温味辛的温补药材,体热之人喝下分明是提油救火,摆明了是有人想要谋害姐姐!”杨念显然被梁淑甯强势果决的一面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便见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将那碗药端了过去,转身递到认秋手上,转头对着杨念又恢复了那副温柔敦厚的笑脸,“方才我教丫鬟去请了首席张太医过来,如今轿子已快要至公主府门外了,还是教他来给个评判,姐姐早日康复才是最紧要的。”原本是欲不管不顾,将那药碗推倒,便能死无对证,如今眼睁睁瞧着那药碗被梁淑甯先手端了过去,被她带来的丫鬟里外三层护得严实,此时杨念的指尖掐进了锦被之中,泛白了都不曾察觉。张太医提着医箱进来,恰巧瞧见这副两相对峙的场景,安宁郡主静立依旧,对他道明先后原委,又提道,“不知太医院可有一位姓许?轻?吻?恋?芯?的医官,正是他下错了方,才教姐姐无故缠、绵病榻月余。”方才杨念院里侍药的婢女画屏只顺嘴提了,便被她记在了心里。张太医眉间的川字纹又深了深,方才安宁郡主命他验的那碗药,只需一嗅便知,不过是养颜汤,这种装病邀宠的戏码这些年在宫中着实看过不少,可张太医心内只知,安宁郡主身后有长公主、故去秦相麾下的覃家,更不消说了,还有周双白为其保驾,脑筋只这么转了一下,自然就拿了主意,“回郡主话,太医院内只有一名许姓医官,名唤许承荫,自先前孙太医辞官后,便由他代给长公主请平安脉了。”梁淑甯一听,猛然一掌擂在了案几面上,将杨念从满头思绪里惊醒过来,只听她紧接着道,“姐姐分明体内虚热,这许承荫却敢张冠李戴,如此医德竟是为母亲请平安脉的医官么?”糟了,杨念眉头一跳,只怕梁淑甯这下是要将许承荫拔了萝卜带出泥来,所幸她向来行事谨慎并不会如此轻易教梁淑甯捉到把柄,可就算查不出什么来,许承荫这颗棋也算是彻底废了。想到自己在许承荫身上也曾下过不少心思,杨念恨得只全身都微微颤起来,一时连声音都在抖,“郡主,兹事体大,不如先派人去查探究竟,再下定夺,万不敢因杨念如此贱躯伤了和气,寒了众医官的心呢。”这番话一出,很巧妙地将事情从许承荫身上引渡出来,兴许不是许太医下错了方子,而是这中间出了别的差错呢?反显得长公主府的这位杨念姑娘,柔弱可亲且通情达理起来,倒想教整个太医院才能来承得她这番情谊不可。梁淑甯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转过头来目光很是柔和,“姐姐莫要操心,此事关系母亲康健,迟早是要水落石出的。”杨念也不知她在暗示何事,背后已涔出一层冷汗,却见梁淑甯面上笑得愈发关怀,“倒忘了这一桩,现下姐姐身体也是紧要的,正好请张太医下一方应对热症的,莫要留下病根儿才是。”张太医一听,顿时心内了然,这杨念身上半点儿病也没有,却谎称体内虚火旺盛,说来也不算明智,因她本人是个寒底子,看样子安宁郡主这是要小惩大戒一番,教她记得个教训,这边张太医便大笔一挥,开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