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甯也确是心系“姐妹之情”,专从太医院另觅了一位姓李的年轻医官,是张太医的得意门生,目不斜视很是刚正的模样,每日盯着杨念按时喝药才算行。换药这罪过果不其然地,被杨念安到了侍药的婢女画屏身上,立马便拖去府外打杀了,倒是好生利索。至于太医院那位许太医对杨念,还真是情根深种,竟从他嘴里撬不出半点来,为避嫌竟不惜自请冷宫别院当值去了,往后的前程也便一并交付于此。杨念女科里向来不好,喝了张太医的药,这回月信来竟疼了半月有余,可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同太子的事迟迟无有进展,倒是对梁淑甯又恨上一层。这不,生生喝完了三剂药,杨念迫不及待称是身子大好,隔天便又乘轿往净业寺,说是求签去了。杨念这番被整治得够呛,周身清减不少,不知是耽于忧思或是别的,两颊也微陷下去,神采大不如前。可她杨念从不是个认命的,若是任命,早该死在十几年前的雪夜里罢。这回她倒是知道行事低调,乘了顶青篷小轿赶早往净业寺,想着能请一柱头香,显得心更诚些。玉指纤纤,并合成十,杨念的心没表面看起来那般泰然,听着寺内法器作响,倒分外乱了。与太子之事,明明木已成舟,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进展,她私下里暗寻郎中瞧过,更是胆大包天,熬了几剂促孕的方子调理身子,可惜收效甚微。晏子毅那头原本是从小攒下的情分,如今到这步田地,竟也渐渐淡了。晏子毅虽说身份特殊,难有甚大作为,可毕竟是血脉贵重的。放在从前,这种左右逢源受人偏爱的好事,杨念向来是占尽的,放眼现下,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杨念此时小腹内隐痛起来,倏然教她想起了那个人,光是想起梁淑甯那张脸,腹中疼痛更甚。是了,若不是凭空里出现一个梁淑甯,她杨念又何尝会落到现下的窘境?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又当如何,梁淑甯认祖归宗,摇身一变成了真郡主,她一个养女如何与之抗衡?更莫要说,她搭上了周双白这样一位大佛,杨念此时愈想愈是忿恨,却又束手无策。“姑娘倒不如求支签文看看?”出声的是立在一旁候着的小沙弥,鼻旁缀一颗黑痣,压低了的一双吊梢眼,平白添了几分邪佞。杨念从心思里将自己摘出来,瞧了在旁的小沙弥一眼,悻悻点了点头。净业寺的签文因其灵验,在这京中倒很闻名,往往是来晚了便求不到了,既然今日来得这般早,试上一试也不算白跑这一趟。青竹制的签筒漆成玄色又细描了金边,杨念阖眼沉心默念着心经,金丝竹签轻轻晃动起来,只见一枚签由那签筒里抛出,在晨日的曦光中勾出一道弧来,便静静落到了杨念脚边。由身旁的婢女跪下去拾起,再交由身旁的小沙弥去解。半晌,见那小沙弥从签解谱里头取出一张金蜡封的签纸来。双手奉给杨念身旁的小婢女,再由她转递予杨念一双玉手之上。那小沙弥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滑过其上,心下想的却是,瞧这样一副势头倒比那真郡主更会自矜自贵。这净业寺的签解与别处大不同,无签语签文,只有一副意象小绘,至于个中涵义,全凭个人领会。杨念将那纸笺展开,那是雪中傲然一株白梅,枝头引得一只麻雀驻脚其上,竟也沾染几分雅韵。雪中白梅,杨念在心头默念了几遍,此时传来寒鸦啼叫引得她浑身一震,白雪白梅,不正是——双白。杨念不由得想起梁淑甯那位有能耐的兄长来,她着实不以为那梁淑甯有何过人之处,能担得起这般的金娇玉贵,纵是从长公主的肚子里爬出的又如何,只要秦相罪名一日不平反,她便洗不脱罪臣之女的身份。说开了,梁淑甯得以行至今日,不过是有周双白为她撑腰,自小到大一路护她周全。青梅竹马,相识于微时,或是周双白落魄之际,略施援手,便能承了这样天大的庇佑。不消说那周双白未来必定位极人臣,只是出于女子的虚荣心作祟,谁又不想让如此青松翠柏般的人偏对自己青眼有加呢?思及此,杨念不由得银牙紧扣,凭什么非得是梁淑甯?她已经拥有太多东西了,不是么?此刻的杨念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可接近周双白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下月安宁郡主的芳辰宴,便是最好的一次契机。-这一天还是到了,梁淑甯向来对这些虚礼怵得厉害,光是项上戴的珠翠钗钏便是要将她压垮了去,更不要说不知怎么的,近些时日,身上倒是愈发丰腴起来。芳辰宴的礼服是前几月便备好的,显然制衣的匠人并没有替这位正在“长身体”的郡主殿下考虑得更周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