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片儿警一路跟他们闲聊。“我们这边两三年没出什么大事了,延庆天高皇帝远的,犯小事的不会来,干大票的看不上,一个典型案例局长能讲三年。就等会要去那个山,三年前你们局的特警押着人打那儿过,好像是版纳那个什么特大案的红通人员,结果走到半山腰,车突然爆胎翻到沟里……”“听说是因为押解路线泄露,同伙在对面山口架着狙,还提前在山下头铺了黑火药,车翻下去就炸,车上几个警察当场给烧成灰了,还是你们局的精英呢……后来公安部负责这事的二把手都被带走了。”小警帽儿操着一口北京腔,评书似的说个不停,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贺延去年才毕业,进局晚不知道这事儿,听得格外认真,庄玠始终把脸对着窗外,看层峦起伏的青山从眼前滑过,袖子里的手指攥得青白。到分局有个科长来接。贺延握过手,拍着庄玠的肩膀介绍:“我师兄,西城连续四年优干,他们那届唯一一个拿到公费留学名额的,办案可利索了。”那科长的笑容一时有些僵,庄玠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心出了层汗。公安系统的人,就算没听过他的名字,他爹的名字总听过,先是年纪轻轻青云直上的副部长,然后是牵涉进暴恐案的问题干部,9·22案迟迟不结,说是军委在压证据,外头都猜测是庄部长那位老红军的岳父插手了。“小贺,这个案子是你对接的,监控只能你去……”科长擦着汗解释,眼睛还频频偷瞄庄玠。“知道,我师兄来给我开车。”贺延一摆手,按着庄玠的肩膀使眼色,“那师哥你在这等着,上他们办公室,喝杯茶,我很快回来。”庄玠点点头,手插进风衣口袋里,面上毫无异色。贺延去了两个小时,时间长得令人怀疑延庆分局的办事效率,就在庄玠忍不住伸手看表时,贺延提着个纸袋子推门拐了进来。“师哥,走。”他背着那科长使劲挤眼睛。庄玠看了半天没看懂他想表达的意思,索性不想了。俩人被送到车站,回了市区,直到坐上那辆拉风的吉普车,贺延才把文件袋一丢,拍着方向盘笑眯眯问:“回支队?”庄玠看了一眼表,“晚上朋友结婚,送我去吃饭那吧。”他报了个地址,又问:“你干什么好事了?”“几个山口的监控我都调来了。”贺延指了指文件袋,“三年的。”庄玠的手一下子停在了空中。“……违反纪律的。”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缓缓把手放下去。“没事,我跟延庆那边说了,要看嫌犯近三年动向,研究犯罪心理。”贺延一脚油门踩下去。李恒把晚上这场婚宴放在了国宾馆。一路上贺延都在哼他的口水歌,似乎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把庄玠送到地方,还不停在空中上下抛着他那警帽玩。“哥,车给你放这,我走了啊。”庄玠关上车门,犹豫了一下说:“你开回去吧,这个点不好打车了。”“那行,明早我来接你。”贺延挥舞着他的小警帽。庄玠实在是被逗出了一丝笑,隔着车窗扑进去,在那光头上摸了一把,把警帽给他压在头上:“赶紧戴好吧,跟个劳改犯一样,丢死人了。”隔着一条街,青松垂柳的玉潭边,蒋危坐在一辆军牌红旗车里,一动不动看着马路对面。快抽到头的烟夹在他手里,中指和食指间烧出一种暴戾的红。玉渊潭傍晚时分人不是很多,湖心有候鸟停泊,远处有几个外宾沿着湖岸散步。这公园从前是金明两朝的皇家园林,在旧址上盖了国宾馆,专门给外交部接待各国政要用,80年代以后对社会开放了,有些傍着自己那点身份地位的阶层,就爱把婚宴、满月宴、谢师宴等等大小宴会放在这边办。庄玠穿过斑马线,走到马路边时猛地顿住——他看见了前面最不愿看到的那个人。蒋危今天没穿军装,换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依旧踩着军靴,裤腿扎进靴筒里,两条像被特效拉长的腿随意交叠着,他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庄玠。“走啊,怎么不走了?”庄玠在原地停了好几秒,才慢慢地走过去,“你怎么在这。”“不是等你吗。”蒋危把烟拿下来,笑容倏地一收,捧着庄玠的脸将他推抵在车门上,低头直接咬上庄玠的下嘴唇,腥甜的味道一下充斥在口齿间,他拿手背蹭掉血丝,抬起头,拇指拨弄着被自己咬破的地方,“人家都有伴儿,你让我一个人进去,这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