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誉也跟着着急:“小顾你想想王爷!!”顾铎想到虞知鸿,重打起精神,把这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问候了一遍,并且表示「下次要生你自己生去吧」。他生得艰难、老军医接得艰难、王誉则是听王爷的坏话听得艰难。就在这无比的艰难之中,三人齐心协力,最后终于弄出个囫囵玩意。生完,顾铎差点连喘气的劲儿都不剩下,在耳边的嗡鸣和啼哭声里,听到老军说宣布:“是男孩。”顾铎大失所望,王誉把孩子抱来,这厮几乎是以一种「生都生了」的心态瞥去,又被丑得生无可恋:“这是什么东西?”问完,顾铎便彻底被自己气晕了。王誉吓得魂飞九天,老军医说:“没事,累的,让他睡吧。”顾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时,已经是半夜。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生完孩子,他没能像别人说的一样醍醐灌顶什么,也并未感到老军医之前说的种种不适,就是浑身没劲。想到虞知鸿那不知怎样,他心急火燎,一刻不愿再等,便留书一封,踉踉跄跄地拿剑翻窗下楼,从马厩牵出匹马来,迫不及待地踏着夜露往回赶。他想:“我得早一点回去,我要去陪他打仗。”而战火早已在顾铎不知道时点燃。蛮族不讲中原礼节,没那个先礼后兵的习惯,顾铎离城当夜,就毫无征兆地发起进攻。幸好虞知鸿刚刚重布城防,没留下空子,北征军一队和十七部落短兵相接,一夜死伤过百,拼得两败俱伤。他们甚至来不及安排百姓搬迁,只能趁边境线还守得住,大开阳东城门,让人自行离开。起初还有过半的人口留守,但这几天,齐军已然退守城内,百姓不堪没日没夜的战火,还是纷纷向南去了。这时的军队已焦头烂额,疏漏之处,便有蛮人趁此机会乔装打扮,混进了人堆。顾铎的剑常常出鞘,但是正儿八经的见血,是在今夜。他一路上走来,隔三差五碰到逃难百姓,所见的人俱是灰头土脸,带着一种无所归依的茫然。全家老小在一起的还好,能轮流守夜,挣得一丝喘息时机。可也不乏独行的人,不知道是原本就独居着,还是在这混乱里失散了。越是靠近阳东,路上就越乱,血水已经渗入土地,道上泥泞不堪。顾铎替人抢回行李,再一转身,行囊的主人已经惨遭杀害;他救下被的姑娘,那姑娘感激地望他一眼,随即撞在树上自尽了。他骑着日行千里的宝马,手拿名震江湖的宝剑,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可在这里,他却谁都救不了。待他杀到城下时,借着破晓的日光可见,黑压压的十七部落联军如筑人墙,将阳东城围在中央。纵然千里良驹,那也只代表能跑,未必胆大,从小养在马厩里的马匹不禁吓。顾铎翻身下马,看到它四腿直抖,索性给它卸了鞍,想放这怂球走。结果低估了这厮的最后一点忠心。脱开束缚,马立即讨好地凑上来,用脑袋在他身上蹭,猝不及防拱了顾铎一个踉跄,差点坐地上。顾铎没心思理它,瞪了一眼,一巴掌拍开马脸,自己跑去城西一颗古树下。趁没人注意,他猴一样地三两下窜上树冠,藏在里边,顺手薅下一把树叶。千里马彻底领会到自己惨遭抛弃的事实,无处可去,兜了一圈,看见熟悉的城门,尥蹶子而去。十七部落的人听见马匹嘶鸣,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顾铎便趁这动静,玩了一手摘叶飞花的暗器,声东击西,轻飘飘地从树上落到城内。落下城墙时,他忽然想再看看那匹傻马,回身一望,正看到它被一支利箭刺入身体,仰天嘶鸣。想起自己刚刚被拱在身上那暖烘烘的一下,顾铎心里骤然一空,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往下栽去!——可他没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抱了个满怀。顾铎睁眼看到虞知鸿,几乎有种做梦的感觉。虞知鸿怒道:“你——你怎么在这?!”顾铎搂住他脖子,憋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匹马被人一箭射死了。”虞知鸿的火气就这么消了:“没事。”“有事。”顾铎活了二十来年,好像头一遭咂摸出了生命的味道,在这场短暂的生离死别中,学到了失去的惶恐,“它回不来了。”虞知鸿被突如其来的重逢搅得七荤八素,甚至忘了放下顾铎,就这么抱着他往回走,生硬地安慰:“没事,别怕。”顾铎在他肩上一撑,跳了下来,说:“虞知鸿,我想你了。”阳东城不复热闹,空空荡荡,长街上除他们两个再无旁人,每一句话都好像有回音,一圈圈荡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