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完,宁尘整个人就站在那开始哆嗦。众人讶然之际,都心说莫不是他心中大虚,惊惧之下难以自抑?
贝至信在申屠烜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后背已湿了一片。
他关节算尽周详,自恃无懈可击,可谁又能猜到,这厅中在场的就楞多了一个龙族。
他强作镇定,心中转了百八十个念头该如何帮宁尘推脱。
还没等他心火上燎,却见宁尘袖子一抖,怵地从袖筒中探出一条长长触手,卷了酒盏扬起来,穿房过屋,直往申屠烜脸上去捅。
他嬉皮笑脸还说呢:“来来,申屠兄,我喂你喝一杯。”
申屠烜原本只是想堵他一句,料想他就算显现法身,也得如那些虾兵蟹将一般找个有水处施变。
只要宁尘稍一搪塞,尹震渊心中自然要留一个小疙瘩,这回领队出征的大权自然就在自己这边了。
奈何人家当场就来,还能有啥说的?
申屠烜尴尬着仰头往后躲,抄起酒盏,粗手笨脚和宁尘碰了一下,口中道:“好好好,游兄弟真是敞亮,愚兄敬你一杯。”
尹震渊哈哈大笑,也一同举起杯来:“本王今日喜得诸位忠心爱将,正当是天赐之福。来!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热闹起来!”
妖王一句话,侧边厢乐师们连忙牟足劲儿吹拉弹唱,厅中又变作满堂的和气。
酒过几旬,尹震渊说自己不胜酒力离席歇息片刻,走时又点了宁尘名字,那意思再清楚不过,这是要对席单谈。
贝至信也授意同去,宁尘蹭过他身边的时候,贝至信咂着舌虚虚揩了一下额上冷汗,宁尘带着一点儿小小得意朝他作个怪脸,二人心照不宣,一个肚中暗笑,一个长松大气。
他哪里想的到,宁尘血肉之体塑形有方,神识一转便能拟态变化,正解了这大凶之局。
有人将宁尘引在一处花园,尹震渊已在中央亭中闭目静坐。宁尘与贝至信快步趋近,一人垂首立于亭下,一人侍在妖王斜后。
“游生,你可把本王骗的好苦哇,哈哈哈!”
宁尘噗通就跪下了:“小子玩弄这点心思,实是贻笑大方!仙王耳目遍天下,我这蝇头钻脑的小伎俩,真是瞒不过去……”
他说话间一扫先前的傻楞,多出些许精明。
他和贝至信先前谋划时便是如此,只要故意卖个破绽被尹震渊戳穿,他自会觉得已将宁尘捏在掌心任他拿捏,后面再使什么招都游刃有余了。
宁尘又抬头道:“老贝,你是怎么猜出我身份的?我也没说漏嘴啊!”
贝至信微微一笑:“游公子,你不知吾王是何等胸襟,才会瞻前顾后。身为水族又当如何?只要是忠心贤能之人,吾王都是一视同仁。只有早早替你摘了那些虚招子,君臣赤诚相见,才能勠力同心啊。”
尹震渊将手一抬,贝至信立刻住了嘴退到旁边。
妖王踱下亭来,将宁尘扶起一同去亭中坐了,又驱散周围奴仆。
宁尘有眼力介,恭恭敬敬给尹震渊倒了茶。
“游生,你且说说,为何投奔本王。”
宁尘“诶”了一声,虚坐午凳,认真道:“我们东海广袤,几年也见不到一两个同族。小子寂寞难耐,出东海已十数年,游历中原,却因身为妖族,寻不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后听得南疆竟有妖族为国,就想着来找个依托的地方。可又人听说,妖族各部之间的差别比妖与人还大,又怕仙王这兽族之国容不得我,于是才出此下策,装个人修前来探探究竟。”
尹震渊轻轻颔首,不置可否:“贝至信说我一视同仁,此言为真;但你听说各族之间嫌隙甚重,却也不假。在大蚀国能不能立得住脚,终归要看有没有真材实料。莫说游生出身水族,就算是出身寒溟漓水宫的人修,该许以重位一样许得。”
分神期尹震渊浑厚声音直入心腑,宁尘点头不停,连声称是,做足了忠臣良将的戏码。
不消说,尹震渊正是借此敲打宁尘,叫他去八荒拿个投名状回来,看看他有没有真本事。
“此去八荒,那两支队伍能不能救出来还不打紧,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者来,既然能困下我大蚀国二十金丹,八荒中必有变化。蠃族在八荒肆虐已久,当中是什么情形,你要给我探个一清二楚。”
“小子得令!”
尹震渊沉吟片刻,又笑道:“游生此行既要用心,也要顾全自身安危。遇到危难之时不可莽撞,该撤便也要撤,不能贪图一时之功。来日方长,今后又不是没有显能立功的地方,可要是坏了大好的人才,就得不偿失了。”
他这几句笼络人心的好话说得宁尘感激涕零,深感知遇之恩,连拍了尹震渊十几个马屁以作报答。
尹震渊由着他表完忠心,又冷冷偏了一下脑袋:“贝至信,你即日起供职宏禄院,专司接洽游子川,一应信报由季祥交转。你若伺候不周,让子川出了什么差池,便叫你跟他陪葬。”
贝至信一躬到地,恭声应下。
这话听着似是对宁尘多有爱护,实则已是挑明,若是宁尘闹出什么乱子,两人谁都跑不掉,一损俱损。
妖王不是好糊弄的,他俩这前后脚多少有些一唱一和的意思,尹震渊也是顺水推舟把他俩绑在一起,总归不会吃亏。
尹震渊挥手示意二人归还前厅,自己则起身向后院内厅行去。宁尘和贝至信对望一眼,相互客客气气拱手让了两回,并肩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