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语气淡淡的,却莫名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崔子安被这声唤的有些泄了气,正欲脱口而出的那些更加过分的话还没来的及往出说,又悉数被憋了回去。
“苏大人现下失了马,这儿离帐地有段距离,他一人走回去也不方便,左右我对狩猎没什么兴致,今日也累了,不如顺道送他回去。等会儿你带着你那些人玩你的去,不必担心我。”
李祁没有顺着崔子安的话说下去,也没有帮苏慕嘉说话去反驳那些话,甚至将崔子安刚才故意伤人的事都抹了个干净,只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细细和人交代了事情。
但崔子安看的出来,李祁是想护着苏慕嘉,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崔子安虽平常在人面前没什么德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寸之人。
上位者的威严冒犯不得,更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太子。
“是。”
不论心中作何感想,崔子安还是沉声应了人的话,然后使劲的扯了一下手上的缰绳,转而离去。
路过一条溪流,李祁纵马腾起,白马劲瘦有力的四只蹄子堪堪踏出一点零星的水花,载着两人穿出林子到了一片开阔草场。李祁突然慢了下来,就恍若刚才纵马疾奔的人不是他,变的慢悠悠的朝前晃着。
没有解药,苏慕嘉毒发的次数越来越多,体内的万花毒隐而待发,仿佛一只躲在暗处吐着芯子伺机而动的毒蛇,等待着下一刻将苏慕嘉在拖拽进更可怕的地狱中去。
苏慕嘉垂着眸子盯着李祁的后颈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用担心。”李祁突然开口,苏慕嘉听后先是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又听见前面的人继续道,“这儿是条近道,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就能到帐地。逐风性子烈,一般的生人驯服不了,不适合你。马场的好马也不少,待回了帐地,我带你去挑一条。来回耽误不了多少时候,不必着急。”
苏慕嘉反应了一瞬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殿下似乎是以为他在担心狩猎的事情。
草场上扬起些细微的风,李祁有些细碎的发丝似有似无的从苏慕嘉面前扫过,后者沉寂了几秒后安静出声问道,“殿下刚是在哄我吗?”
这个哄字用的格外刻意,让李祁没法忽视。
这让李祁有些头疼。
在他眼里如此暧昧调情的字眼用在男子身上,便只剩下折辱的意思了。苏慕嘉现在这般自轻自贱,显然是方才子安的话伤到了人。
李祁想了想,说道,“天家之尊,才德配之。”
“什么?”苏慕嘉下意识出声问。
“白敬的《政论》。”李祁解释道,“白太傅曾痛批过金陵官场之中的门第之见。据说曾有人讥讽他根浅门微,不配站于天子殿前。于是白太傅当着满朝名门世家子弟,说:天家之尊,才德配之,白敬配之。”
猛然听到老师的名字,苏慕嘉稍稍有些恍惚。
白敬从前从未和他讲过自己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白敬一直都是一个样子,枯灯残烛,双目蒙灰,是受尽磋磨之后的了无生趣。但与之恰恰相反的是,从旁人嘴中听说的白敬似乎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人人都见他一身傲骨,凛然不屈。文辞语句几经流传,被多少人奉为警世之言。只有苏慕嘉知道那人如何苟延残喘,避世自欺。
一些往事被勾起了头,开始不由分说的往出涌,伴着万花毒的对身体的百般消磨,让苏慕嘉本就疲惫的心神越加殚竭。苏慕嘉强撑着精神,有些迟钝的去回想揣摩李祁说那些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