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本是处不知哪位富贵人给自己先筑的墓室,因此四墙厚重,若非你刻意叫喊,否则声响基本不通,我领你们走临近神座这处的缘由不用多说,平日里再来便可走那处”
雇叔率先跨了这西南门,领着几人去往花厅,地上是光泽柔和的青蓝石板,虽说这走道没过多修饰,可壁上一盏盏精巧的掐丝珐琅壁灯就已是让人能称赞一番,走廊尽头是一副《北斗九星星君》的彩绘裱画,同样在高几之上小设清坛,一对掐丝珐琅彩瓶之中鲜花初绽,一本疏文工整平放,茅绪寿没跟着几人转换方向,仔细端详了一阵那画作,忽地转向脚步已然停下的三人,王玖镠向他挑眉
“想必你是瞧出些有趣之处了!”
茅绪寿点头,段沅原本没上心,见着这二人打着哑谜索性询问画作出自哪家高人,王玖镠听到花厅里利事那一声八宝甜茶已沸炉,这就迫不及待地再迈开了脚步,甩下一句
“这画至少是光绪十年之前落的款,至于作画人……你问他!”段沅转向还在对画一步三回头的茅绪寿,疑惑道
“你还对丹青彩墨有研究?”茅绪寿摇头
“胡乱涂鸦不登台面,只是恰好识得这笔触”他眼神落上已快及门边的王玖镠那一头束得潦草的长发
“是孙三康的笔墨”王玖镠果真顿在了门槛之前,偏回半头予了个肯定
第40章娇兰楼
渐冬的季节里日头即便每日都走得急促,临近未时半后便可瞧见天上的光亮悄声就好似急事匆匆,想必今日的缘由是明了的,因为就在那点残留的日光脚后便是一阵闷雷,好似得令的浓色滚滚覆上本就不纯净的云彩,扰得路上行人也效仿起了落日的匆匆,可这仓促之下又有几人能不发丝撒盐,肩头变潮的,细密悄声的冰冷急急坠落,让岭南各地的傍晚都有些潮湿萧条的狼藉
天色依旧晦暗,一男子手持油灯踩着稳当的碎步穿出不算宽敞的小院,门外两个衣着整齐的堂倌恰好取下了大门上的笼灯,三人一通忙活,那笼灯再回到它原本高悬的檐下时已是通亮的神气模样
松下一口气,瞧了瞧门前湿润得映出火红模糊的地面不由得心中庆幸,这雨还算有几分良心,如若今夜就是淋淋漓漓的,那烟花柳巷里就总得有些姑娘没了盒胭脂或是家中那些药不离口的亲眷少了日续命钱,来客出手并非家底厚实,总有这么些个还是欺瞒着不能在雨夜里外出寻着由头的!
已是酉时将近,本该已经有些车马迟缓的巷子今夜却有些冷清,娇兰楼这样有口皆碑的花堂之中也尚有七八桌的空余,二三鸨母龟公殷勤地与生熟来客笑脸恭敬,三言两语里能嗅出钱袋子里能再摸出几块几张的,便唤来还没门上挂牌的倌人,哪怕只再多留下一个,也总是少了分扎堆一处无所事事的难看
一门堂刚给来客的二三洋服中年人引去空桌,门槛又跨进了一双黑亮绣缎,墨线云团八宝绣长褂的男人,此等地界里谋生的怎会不识得这是北平新贵门的裁衣样式,赶忙有二三人欲上前恭敬,可终究是被一瘦高的鸨母抢先一步,一摇三摆地打量了一番这戴着西洋黑墨眼镜的来客,对他身上散出的一股蜡发的油腻同不知混了些古怪的焦糊不敢有一丝显露,娇媚横生地笑道
“先生一人?可要先听听今晚的曲子?”这人似乎对她也颇为满意,拈下那黑窟窿似的的洋玩意,露出了双三脚长眼,她不能地捏了捏那在手中杂糅一团的丝帕,心里暗道“定不是正经行当的谋生!”
胡三洋未答她话,负手自顾地往花堂里走了几步,在这桌男人怀里的倌人腰身上停了停眼睛,又对着闲在席旁倚柱的那二三个挑了挑眉,走过之时还伸手刮了刮其中一张粉嫩脸蛋却也没有翻牌的意思,又是几步之后他竟然毫无防备地停下,让身后的鸨母险些撞上
“我还是想见见玉铃小姐!”那二三个倌人一听脸上立马泄气,这就换来了鸨母的瞪眼,在客前苦脸可是首当其冲的无礼,赶忙又勉强勾起嘴角,匆匆避开
鸨母轻叹一声绕到胡三洋面前,满脸为难,那双眼睛若非有了几条沟壑,也是能让来客心头乱颤的狐媚,她希望这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老鼠眼能识趣一点,玉玲虽不为花魁,可也是娇兰楼的一块生招牌,何况今夜佛山巡捕房的吴队长已派人送来一张大绿钞票,可不是你这么个连个随从都不带着的不正口音能见着的!
“替玉玲谢过先生赏脸!今夜路滑还专程来照顾,可是你说她这福分薄不薄,过午不久就身上不痛快,这还躺着呢!我都愁死了,她是不知道她这么一歇着,得有好几个人少口饭吃……”
她话还未完,便被胡三洋如同变戏法似的晃手给拉去了眼睛,这人不知从哪掏出了三张大绿洋票,再抬眼与那已经盯上她的贼眉鼠眼撞个正着
“没带个见面礼,这就给玉玲姑娘养身子的吧,另外……”他又手快地从裤袋之中摸出了一银元,猝不及防地拍到了鸨母的心口,收手之时还发力一捏,鸨母本能地按住滑落的银元,顾不上胸口蔓上的一丝刺疼
“劳烦,我这趟归乡留不到几日,即便小姐身子不适,也望一睹芳容,了一心愿!可否替我劝说几句,哪怕仅仅是能饮上杯美人亲手斟的茶!”
话已至此,钱又出手,还有个什么不通融的道理!鸨母不顾满场的惊讶,清嗓吆喝一声“玉玲挂牌,贵客铃兰间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