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烛渐次熄灭,她听着雨声踏入梦境,暗道不妙。
糟糕,这次好像真的要栽了。
*
梦里同样下着潇潇细雨,时节却已到了芳菲落尽的晚春。
僻静山间,一片胭脂色的花瓣悄然从屋檐滑下,轻轻飘坠在提笔画符的少年灵襟,仿佛生根了似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摘下。片刻后,落蕊幻化为一个粉瞳墨发的妙龄少女,紧贴着他坐下:“玉哥哥,这是什么符?”
谢玄玉边写边答:“承平符。”
灵灵好奇问:“这东西道观里遍地都是,真的能保平安吗?”
她身上花香四溢,谢玄玉微抿着唇,道:“符咒之力与书写者本身的功德相关。”
眼见墨迹半干,灵灵伸手取来,摆弄着问:“你有多少功德?”
“不多。”
那这符便没什么用处了。
灵灵把符纸翻来覆去折叠了半晌,突然问:“玉哥哥,你会折纸鹤吗?”
“不会。”
“那你学一下嘛。”灵灵故意使劲晃着他的胳膊,“等你学会了再教我。听说凡间有个传闻:只要每天折一只纸鹤,坚持一千天,就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幸福。”
墨水滴洒在白道服上,爱洁的少年不由皱眉:“功德不足,多折无益。”
这般不浪漫,灵灵忍不住“嘁”了一声,故意把沾了墨的指尖往他身上抹。少年闪避不过,干脆不再理会她,一手持剑,一手拿起画好的符纸,口中吟诀,试着与剑共鸣。
仙门以剑道为尊,上清道宗一脉尤其重视以剑驭符,但面对一把无灵之剑,谢玄玉只能独自探索以符驭剑的方法。
风雷水火咒诀依次念过,剑上符文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灵灵看了片刻便哈欠连天,化为原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一觉转醒,看他仍执着着练剑,心头微微触动。
虽然没办法赔上剑灵,但她可以寻些别的补偿。
“玉哥哥,你的生辰是哪天?”
“七月二十。”
灵灵数了数日子:“那你记得在山门外等着我的生辰礼。”
谢玄玉收剑入鞘,回眸问:“为何要送我生辰礼?”
“赔不了剑灵,赔别的礼物给你啊。”灵灵眨巴着眼睛道,“你不会讨厌我一辈子吧,玉哥哥?”
谢玄玉:“为何要讨厌你?”
他生来便不会感受这样的情绪。
“真不讨厌?”
“嗯。”
灵灵故意曲解他的句意,粲然笑道:“我毁了你的剑灵,你都不讨厌我,果然是喜欢我的。”
谢玄玉眸中闪过一瞬无奈:“我四岁那年为妖邪所伤,情丝尽断,何来喜恶?”
穿堂风过,灵灵借势漂浮起来,指尖散开无数绯粉灵流,像一只自由无拘的粉蝶。她轻盈凑到他眼前:“没关系,那我喜欢你就行了。”
这一次,少年没有退却,反而目光灼灼看着她:“你喜欢我,是没有任何因由的吗?”
眼底波光平静,仿佛能看破所有谎言虚饰。
“喜欢”是世上最易糊弄人的托词,少年道君每次出山,她能都恰到好处地现身,当然是有所图谋的。
灵灵心跳一滞,一把抱过他,埋着脸不让他戳破伪装,欲盖弥彰锤着少年脊背:“没有理由,不可以吗!”
屋檐外的雨渐渐停了,空萦的薄雾之外,恍惚有人在唤:“羲灵。”
谢玄玉仍替她暖着灵府,羲灵迷蒙睁开眼,看着眼前人谪仙般的容颜,不知怎就想起梦中少年朦胧的脸来,脱口而出问:“道君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七月二十。”
谢玄玉披灵起身,束冠整髻,明明是再日常不过的动作,羲灵看着那条缀着黑白双玉的墨蓝发带,浑身不知怎的一阵发冷。
非亲非故,怎会毫无因由地对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