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了呀。
瘦削的少将军,乃是一位不可貌相的好战猛将啊。
“当时熙儿认识了几个朋友,也都是些不通礼法的异域蛮人,不过都是豪爽大方之辈。这些人前些日子送来了些特产,直接送到了瑞王殿下那。送的时候还道,若熙儿不收,那他们就一刀砍了扔海里去了。臣也是无奈之举。”
“……”金殿上的君臣和诸王,此时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两下颛孙恬义。他们是真没想到,原来颛孙阁老如此会编故事。
都知道这故事八成是假的,但没法质疑,还得道一声阁老仁义。不然怎么办?把那些“异域蛮人朋友”找出来?他要是真找出来了呢?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咬着不放的自己。
散朝之后,元烈帝摸着胡子,觉得这行事风格,颇有几分颛孙大郎的风格。
——所有人都知道某件事他就是故意去做的,可还是都得顺着他,因为他指出来的那条路,是最符合大局的。
但是,这次他买奴隶来做甚?
“去,拿舆图来。”元烈帝吩咐。
稍后舆图在书房中展开,元烈帝看着西南,又看外海,再看京城。
“清理运河……”
颛孙恬义修运河的折子还没上,他还在运作中。总不能他一上奏折,就跳出来一群人反对。这种大事都是要事先开足了小会,各方面达成一致,才最后在朝会上提出来的。
元烈帝当然是最早知道的,而且他也支持。
“奴隶……”
元烈帝舔了舔嘴唇,脑海中灵光一闪,让他动心了。
清理运河最大的问题,不是钱粮,是征发徭役。且一旦开始,都不用想,是必定会有人以劳民伤财鱼肉百姓来上折骂他的。毕竟不独他,只要是修运河的皇帝,都挨过这骂。
拿奴隶,虽然也会被说残暴不仁,但老百姓一定高兴。
财政压力也会低很多,毕竟大楚的徭役虽然是强制征发的,却会给报酬,就是报酬不高,另外还得给百姓安排吃喝住处。即便吃糠咽菜、挖地窝,这也得需要人力、物力和财力。当然,奴隶也不能彻底不管了,可总归无需如百姓那般在意。
元烈帝想起来户部原本塞给西南前线的发霉粮食了(对,他也知道),薛家补了不少亏空,但没补全,剩下的只能大家一起来装瞎,继续让它们烂,除非哪儿闹灾荒了,否则是不敢给老百姓的,但是,给奴隶呢?
这想法一出来就日日夜夜都在元烈帝脑袋里头转,虽说楚国腹地与西南都有色目人居住,北部与西北也有许多规划的异族,运河沿线应该也有,他们也都是高鼻凹眼。但这些人是极少数,多数底层百姓最远去到县城,这些人不会将他们视为同族。百姓不会因为奴隶的遭遇产生同情……至少不会有太强烈的同情。
尤其当他们意识到,奴隶不干活,自己就得去挖运河的时候,老百姓大概只会对奴隶拜拜佛,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颛孙恬义被叫进宫了,元烈帝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问颛孙恬义:“爱卿修整河道,欲征发多少徭役啊?”
颛孙恬义道:“初期五万左右。”
初期、五万左右,是五万起底。
这还只是干活的最低人数,还得有“照顾”他们的,从外地向工地运送粮食和建材的,工地上得有给他们做饭洗衣服缝衣服看病的,运河整体的修整清淤,这是绵延小半个中原,需要发动大半个大楚的大工程。
且,这五万,都要正当年的青壮,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一走,剩下的家人很可能出问题,毕竟两地路远很难照顾上谁,说不定这一别,就是家破人亡,所以老百姓才如此畏惧徭役。
元烈帝略作沉吟,他登基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没有道德了。此时此刻,发现自己的良心竟隐隐作痛。
“奴隶……”他就说俩字,其他不再多说,毕竟颛孙恬义是个聪明人。
果然,颛孙恬义只是眼珠一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妥。
“陛下,臣告退。”
“嗯。爱卿去忙吧。”
颛孙恬义走了,第二日他就上了一封多数人都看不懂的奏折——细数关外诸国的野蛮与不仁,不只罗马与大食,连罗刹国(农奴跟奴隶半斤八两)一块儿算上了,他们国内的奴隶生活都惨不忍睹,而且价格极其便宜,甚至很多情况下,奴隶是赠品。
比如买一个盆,赠送一个专门看盆刷盆的奴隶,很多时候买家还不乐意要,因为盆拿回去就能用,不需要更多付出,奴隶带回去还得给他或她饭吃。
“颛孙大人是不是发癔症了?”“关心别人国内的奴隶是怎么回事?”
但有些大臣却沉默不语,尤其是跟颛孙恬义私下里多次商谈修整运河之事的大人们。
这些人第一反应也是“此事有失仁义”,可除了这一点外,买奴隶对他们就都是好处。
于公,不消耗民力,便宜实惠,对国家的耗费也低。
于私,那当然是上下官员能捞得也多啊,还能正大光明地盘剥,毕竟一群话都说不清楚的蛮子,他们即便上告,可谁管?就是买来消耗的。
户部右侍郎先找上来了,青衣小轿地摸到了他们家后门,递上来的名帖和糊着信封。
郭夫人从下人手上接过信封的时候,都翻白眼:“这也就是咱家,但凡换了一家,都得让守门的家奴用棒子给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