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格日勒汗真是狂妄至极,完全是一幅土匪做派,当着众人的面就将我们八方馆的人全都赶了出来,一点规矩也没有。他才刚到京城就如此针对下官,这样反客为主,鸠占鹊巢,简直是没将咱们大夏放在眼里啊!”赵坤哀怨愤恨的声音在厅堂内响起。
厅外的秋风吹个不停,今日蜻蜓低飞恐怕要下异常暴雨,宰相府的仆从们都拿着浸了油的布料,忙着将园中的花圃遮蔽起来。
花甲年岁的老人坐在正位上,听着自己门生的哭诉,有些厌烦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见状赵坤立刻就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了。
“赵大人,你自己不懂规矩?怎么还怨起别人来呢?”一袭白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赵坤这才发现这厅堂内还有一个人。
“姬学士……”
瞧见姬有光,赵坤的面色显然变了变,有些紧张。倒不是惊奇于这位名响京城的姬大才子为何傍晚会出现在他恩师的府上,他只是心里单纯有些害怕这个才貌不凡的年轻人。
按理说,赵坤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位居从一品,而姬有光不过是个六品的文臣阁修撰,在朝廷上他的地位不知道高了姬有光多少,在其他人眼里,赵坤如果想要捏死姬有光应该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才对。
然而很多事不是外人凭空想想,就能看明白的。
“姬学士可是有什么指教吗?”赵坤抿了抿嘴唇。
“指教不敢当。我只想提醒一句赵大人,这格日勒汗一旦进宫受封,等他出来了,那就是深得皇帝信赖的镇北王了。”姬有光同赵坤说,“土匪做派的镇北王,也算是一人之下的皇亲国戚,你这话可是要将当今陛下也一同骂进去了。”
“我……下官哪是这个意思……”赵坤面露窘迫,连忙看向自己的恩师。
“好了,都是关起门来说自家话,你何必说这些去吓你赵叔叔呢?”宰相段博荣抬眼看向姬有光。
“有光惶恐。”姬有光扫了眼赵坤,“我也不知道赵叔叔胆子这般小。明明收京城富商子弟银子的时候,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前日我还路过赵叔叔托人代造的宅邸,其中奢华真是让我都大开眼界了。”
“哦?是吗?”段博荣睁眼望向赵坤。
“姬学士,你这话不能乱说啊!”赵坤心里有些慌了。
“赵大人,王烨、刘勋的亲信为了扳倒你,查得怕是比我详实得多。”姬有光走了过去,手落在赵坤的肩膀上,“估计没几日弹劾你‘互为贪奸’、‘怀奸肆欺’的奏章就要堆满了。”
“老师!学生冤枉啊!”
“谁冤枉你?”段博荣淡淡问。
赵坤忙说:“学生不是说姬学士冤枉,而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那宅邸……其实是我为老师筹备的生辰贺礼啊!”
“赵大人,你这新建的宅邸如今已是烫手的山芋,你这时候再说是送给宰相大人的,难道是想让王烨、刘勋他们再参你一个‘党附段博荣’的罪名,好将宰相大人一同拉下水吗?”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死也万万不敢牵连老师啊!”赵坤连连摇头,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神,啪嗒一声跪在地上,“王烨、刘勋等人忌恨我许久,老师您救救学生吧!他们这是污蔑诋毁啊!”
段博荣没说话,而是抬了抬下巴。
赵坤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转向姬有光,竟然是吓得磕起头哭求起来:“姬学士,您救救我,若是陛下真信了这些谗言,那我命定要关押诏狱,性命难保啊!”
第107章拜见
赵坤有些绝望了。他再过一年就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前个月才纳了一位十六岁的美妾。
自从他二十八岁踏上仕途后,他辛辛苦苦给段博荣鞍前马后了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熬出了头,颐养天年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他可不想将自己打拼一辈子的财富地位全都葬送了。
“赵叔叔,你是宰相大人的得意门生,在这朝堂上你的官路也是一片坦途,原本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种事,可你开始有自己的算盘了。礼部经管皇族宗室的生卒、命名、婚嫁还有封赐,这些年你积资巨万,就是皇族宗藩承袭爵位你都敢雁过拔毛,若非辅国将军亲自找上门来,宰相大人不知道还要被你瞒上多久?”姬有光俯视着赵坤的眼睛,“现在您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我……不该收辅国将军送来的那五千两金银……”
姬有光无声地叹了口气,听着有些遗憾。就像医者看着那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赵坤眼睛一转,忽然明白了,再次跪拜在地上:“我……我不该有自己的心思!但学生真不是故意隐瞒老师的!我收纳的这些钱财都一笔一笔记载在账上了!只是想感激老师栽培之恩,想着以后用这些钱……更好的孝敬老师啊!”
“账本呢?”姬有光问。
“在府上。下官这就回去取来给宰相过目。”赵坤慌忙站起来。
“那我同赵大人一起走一趟吧。”姬有光看向段博荣。
段博荣没说话,意思是默许了。
姬有光跟随大赵坤前往府上,瞧着大门上方“送春上门”四个墨色大字,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的轻笑。
沿着三级青石台阶下去,通过宽阔的庑院,姬有光在正堂大门坐着等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赵坤就慌慌张张捧着账本,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
“……”看着姬有光不慌不忙地翻着帐,赵坤心里没底急得不行,却不敢出言催促。
“记得很详实啊。”姬有光说,“这账本我就取走了。”
“姬学士!姬学士!”见姬有光掉头就要走,赵坤连忙将人拦住,拉扯住男人的衣袖恳求地说,“您还没给我指条明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