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侄女担忧的是什么,整个荀氏族中,最靠近皇后位置之人,正是阿音,但他从未考虑过。
“所以,这个位置对于我们并不重要,而那些名门,纵使成为外戚,也休想为所欲为。”
“我治河东,朝廷依我所奏任举官员,非是愿意,是因为我只要想,就能让来人在河东无法立足。”
“可叔父不会如此。”荀襄立即道。
“不,我会。”
荀柔摇摇头,“县令为一县之长,临民之官,掌控十余里内,一县数万人生死。我不会任用不知品性之辈,纵使其人确无瑕疵。”
交通不便,人口流动小,交流困难,官僚制度简陋,监督制度不完善,县与县之间间隔可能很远,故一县几乎就是一个小王国,县官本人的人品道德,极大程度影响本地百姓的生活水平。
所以,他不会任用自己无法信任的人。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当能拥有足够的文法吏,整个行政升迁才可以更加完善,所有人都从基层小吏做起,再在完善的体制下,一级一级升迁,这才能尽可能避免,再出现如今那些,纸上谈兵、发表无知而可笑言论的三公。
长睫的碎影落在苍白的脸颊,雕琢般精致的侧影落在墙壁,笔尖在白纸上游走,潦草落下的痕迹,思绪慢慢整理成束,荀柔回过神时,袖口上已沾了许多墨渍,脏糊得不成样子。
荀襄在一旁将墨丸在砚台里推得哗哗作响,十分起劲。
“足够了。”荀柔连忙喊停。
墨很不经用的!
“家中来信,将阿平他们都唤来。”荀柔尝试着通过折、叠、卷种种方式拯救自己的袖口,“再命人备宴,烤一只羊招待陈长文。”
刚才打击了陈群,就补他只羊吧。
把家书与大家分了,晚上宴会,荀柔向陈群说了一席软话,以弥补他们岌岌可危的友谊。
散席后,天上纷纷扬扬下起雪,在地上也铺洒了一层。
“含光,你与陈长文又有何不协?”白日在外练兵的荀衍与他同路而归。
荀柔尴尬的轻咳一声,双手拢进袖中,由于之前的衣袖没有拯救回来,此时他已经换了一件窄袖的浅灰直裾,“些许冲突,”他就是不小心装了个逼,“已经无事。”
“你如今为太尉,长文却成了太尉府掾吏,此中分寸更需你谨慎把控。”荀衍认真道。“你们自幼相交,这等情谊难得,若是因一时言语而失,后悔不及。”
“谨受教。”荀柔低头,他家休若堂兄真是一身正气,就是帅!
“对了,年岁将尽,众心思归,”荀衍道,“何时回长安?”
荀柔想了想,“总在冬至前。”
“好,知道了,”荀衍伸手替他掸了掸肩上的雪,“回去吧,早些休息,勿要辛劳太晚。”
“唯。”
令侍从外间守候,用燧石点燃了灯火,刚刚吃饱的慵懒涌上来,荀柔打了一个呵欠,伸手把信匣打开。
他先将阿姊写的家书翻找出来。
信写得不长,只是家中一切安好,让他在外注意饱暖,勿要随意。
荀柔读了两遍,轻轻放在一边,这才开始看剩下的。
荀彧的信写得很长,只是并没有家常问候,开篇就是汇报了陈仓一地给百姓放贷基本情况,接着关于贷款政策执行的条例流程。
此外是给他治理河东的一些建议,有好几处他之前疏忽了,正好趁着未回长安,弥补过来。
最后一件,堂兄希望他与陈群诚恳认真的谈一谈,陈群聪慧有才,他们相识十几年,若是彼此生怨成敌,未免遗憾。
咳,已然被他干砸了。
荀柔做贼心虚的将信一叠,放在旁边。
最后最多的,是来自大侄子的信。
当然,并不是沉默寡言荀公达写信就变成话痨,而是位处中枢的荀攸给他带来最多的消息。
益州牧刘焉派了使者至长安,但并没有入见天子。
荆州牧刘表,在荆州士族的帮助下,铲除了荆州大小山匪头领,总算成了名副其实的荆州牧。
只有荆州最北的南阳郡,在李傕郭汜等人离开后,被孙坚占领,孙坚不听刘表命令,并东向侵占了豫州的颍川与汝南郡,似乎与老东家袁术产生了一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