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半夏以为能干脆地说出后面的话,但最后还是顿了两息方道,“民女如今既已知晓误会,那场婚事便不能作数。”
语毕不知是否错觉,她看见裴璟霄身形好像微微晃了晃。
“可我们已经身心相许……”他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怔望着她,湿漉漉的眼尾漾起薄红。
“都忘了吧。”花半夏撂下这句,转身快步离开,并未再回头向身后看一眼。
纵有松烟一路撑伞,裴璟霄回到寝宫时,还是浑身湿透。
玄色刺金的外袍贴裹着清瘦的身躯,袍角不时有雨水滴下。
“哎呀,殿下——”明砚看见裴璟霄不由惊呼一声,皱眉斥责松烟,“你小子怎么伺候的?叫殿下淋成这样?”
松烟一时百口莫辩。
能怪他么?明明是殿下让他出去等的。
当时雨那么大,殿下夺去的伞也不知去了哪里,从瑞兽坊出来时,他便成了这副模样。
裴璟霄缺魂少魄般,边往寝宫走,边喃喃自语:“她不想对本宫负责。”
说着一言不发地把一应侍从都关在了门外。
明砚乍听还以为他是在说松烟,霎时间更来气了:“伺候殿下那是咱们的本分,你小子为何不负责?”
松烟:“我……”
冤枉啊!这下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
云迷雾锁,青黑色的云朵遮盖住最后一片浅白的日影。
南山脚下,花半夏将一壶清酒洒在花成梁的墓碑前。
“父亲,女儿终于告成了御状,在一众朝臣面前为您洗清冤情。害你的人也被送进了大牢,案子得以重新彻查。”
“只不过还未亲眼看见仇人伏法,所以女儿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过父亲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言罢她在花成梁墓前轻轻叩首。
幽谷寂寂,回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似叹息,又似哀鸣。
不久前,元熙帝终于为花半夏的父亲平反昭雪。
而她虽曾欺君罔上,却因替父伸冤,实有苦衷,兼救下九皇子,将功折罪,不予追究。
帝又念她任职期间尽忠职守,屡次立功,命她以总管之职领万生坊,并赐给她一处宅邸,允许她自由出入宫禁。
算是给花成梁后人的抚恤与补偿。
花半夏当场领旨谢恩。
她不会轻易放弃官职——还不是时候。
虽然薛庭章被带走调查,但薛党仍遍布朝野,这案子将来未必不会再有变数。
此外,她深感一介草民弱小无力,她也需要这个总管之职,直至看到凶手血债血偿。
再次回到山脚下的家,里面的桌椅床榻均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院中熬药的灶橱也不复鲜亮。
花半夏却恍惚看见它们再次变回从前的色泽。
幼小的她在院中跑来跑去,祖父拉着她小手,一样样教她认识药材。
再大一些,她开始帮祖父切药、捣药。
父亲回来,笑呵呵地从袖底变出一条细小的青蛇送给她,将她抱起来,放在一头温顺的猎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