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还能有什么过错?我已经在履行法律义务了,”他冷笑一声,肩膀抖三抖,烟灰随着晃动飘落在地,“我一个修摩托车的,按月坚持给你付生活费,还有这间房,”他勾起手,仰面吐了口烟,恍若这里是他的天地,“在东京给你租这样的单间你还不感恩,你真该去桥洞和公园听听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怎么哭。”
松田看了他一眼,眼神没有焦点。他身后握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听见心里有人在怒吼什么,但他好像又并不完全理直气壮——至少在当前,他能转学到青学读书,之后还要顺利读完国中的话,他大半生活维系还是来源于这个男人。
不过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几个月都要来一遭,松田已经学会如何麻木地应对了:“你来干什么。”
“看看嘛!”男人盘坐着,指尖一折,燃烧殆尽的烟蒂就被掐落进洗手池里,腾出来的手撑着大腿,“看看每个月打钱养的崽子怎么样了。钱扔水里还吐个泡呢,我供你生活还不许我看一眼?”
“不过这次我倒是开眼了,你还过得挺滋润的嘛,”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六叠房里简少但被爱惜得很好的每一样物品,从门边的网球拍,玄关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球鞋,到松田刚提进门还没来及安置的手机包装袋,“之前你们青学不是还有人打我电话说你挨揍?你该不会是偷钱去了吧?别指望我进局子捞你。”
松田打量着男人花青的臂与脸上的疤,还有剃到几近青皮的头发,觉得这话由这人说出来都荒谬。
“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没忍住又讽刺了一句。
男人嘿嘿两声,忽然从他霸占的坐垫下掏出一把什么东西来,长的宽的厚的薄的文件,扯出来后零散地摊在他两腿间。他津津有味地一张张翻看:“打网球了,挺忙的吧。”
松田看清他手上的东西,瞳孔骤缩,反常地扑了过去:“还我!”
“哎,不给!”男人手一扬,躲开松田的抢夺,“进门到现在都没叫过我一声的小崽子不配命令我。”
松田发了疯似地推开他的手臂继续抢,男人比他身法更灵活,抬腿格开他的同时,抄起地上的打火机往那堆文件上凑:“抢什么抢,保不准给你失手烧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松田气极。
男人慢吞吞地把东西从身后拿回,文件颠三倒四地放着,有些因为刚才的争夺已经折角了,他也无所谓,就这样大声读出上面的内容:“23区网球协会青少年组第三……长尾不动产业余地区赛第三……奇迹豪华钻石杯?”
“你千年老三啊,啧啧。”
“你到底想干什么。”松田重复了一次。他努力按捺住心中愤怒,以至于尾音都有些颤。
男人终于从那堆奖状和证书里抬起头来看他,勾唇笑了笑,伸指弹了弹这些松田从网球比赛中的成果:“想跟你聊聊这个。”
在触及真正想聊的话题之后,男人一反先前东绕西绕的说话方式,问题又多又直接:“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打算做什么?上高中然后上大学吗?还是读完国中就去打工?”
他把那堆奖状证书哗啦啦推给松田:“你要求转学到青学的时候,跟我可不是这么保证的。我说嘛,读个公立就可以了,你还跟我一套一套的,什么青学升学率高经济补助政策好,什么会量力而行。”
“但现在看,你好像没搞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小孩子有点爱好,可以。不过看你这架势,好像对这件事的投入远不止玩玩而已吧。”
男人啧了一声,跟小孩搞人生相谈这种事情,这辈子他都不想做第二次:“你想打多久网球?打到职业?你不行,”他的否定来得很果断,“有潜力的职业选手从你这个年纪就开始有人青睐了,你这才刚起步。”
“就算你真的有那个天赋,后续的训练怎么解决?我修十年摩托都不够你请一年私人教练的。”
“你知道嘛,我也就这点能耐,”男人耸了耸肩,“再说运动伤病这么高概率的事情,你磕了碰了住个院什么的,我可不打算帮你担医药费。”
原来是这样。
松田本来想反驳说过虑了,因为他根本没想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