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多了。”
松田缓缓地从那堆乱七八糟的钱里选了几张,凑够了记忆中的数目,把剩下的钱递了回去。
还帮切原抹了零。
“切原前辈……也许这么问很莫名其妙,”松田靠着洗手池看着切原的背影,后者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念叨着说可以先去热热身,“你是为了什么而打球的呢?”
“喜欢啊。”切原回过了头,脸上的表情好像写着「你是不是傻」。
他回头间打量才发现,这个才第二次见的青学后辈,整个人比上次阴郁了很多。松田本来平时就爱低着头,仿佛地上有钱捡似的,此时刘海一耷,眼下青黑,直接上半张脸都沉入了一种难言的幽暗中。
看起来似乎不太乐观。
切原偏了偏头,泄气地唉了声,决定稍稍缩短一下自己的热身时间,就当报答松田的送纸之恩吧。
他嫌弃地掸了掸洗手台上溅出来的水,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然后他听到小辫子同学慢吞吞地开口:“我也喜欢。但是我曾经以为所有打网球的人都是因为喜欢。”
松田话说得少,切原不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事,但直觉让他摇头:“不喜欢就不要打嘛,难道还会有人被逼着去打网球吗?”
“有的。”松田抬起头看他。黑亮的瞳仁穿过碎碎的刘海迎上切原的注视,仿佛有更为幽深的情绪暗涌其中。切原看到那样的眸光,忽然觉得有一点低落。
“我见到了……很痛苦的网球。打球的人并不沉浸其中,他很痛苦,他的痛苦也让我很痛苦。”
松田摇了摇头,思绪有点乱,他理不出有条理又有逻辑的话来贴切描述,说出来自己都担忧词不达意:“我就是在想,原来打网球的原因并不纯粹啊。大家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在打着网球,那为什么是网球呢?如果网球变成了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那到底为了什么继续……不好意思,我有点乱。”他感觉自己问的是好几个东西,说着就从前一个东西变成了后一个东西,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法答。
“听不太懂,”切原一如既往地直率,但他隐约感知到了松田试图传达的问题,“但如果你非要问我的话,我觉得网球不会是痛苦的来源。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网球又不会强迫说「你必须来打我不然我就把你变成一颗笨蛋小球」”,切原脑海中应景地出现了黄绿色的网球忽然眨眼活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魔女的利爪的场景,“最多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咯。如果痛苦的话,要么是太喜欢网球却被剥夺了打球的机会,要么是不喜欢却被摁着去打吧。那这个外力才是痛苦的人需要对抗的东西吧。”
切原说完还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觉得说得很不错,比以前有文采,看来跟着柳前辈熏陶颇有成效。
“我见过一个太喜欢网球了,却没有办法继续打球的人。他就很痛苦。”切原忽然正色道。
“但是对网球的热爱是可以让人与巨大的痛苦抗争的,”太文绉绉了,切原自己都不适应,这不符合他的风格。而接下来的这句他觉得牛逼到可以去跟前辈炫耀他说话艺术的长进,“要重新打网球的信念是他对抗痛苦的勇气和力量,是可以抵御痛苦的。”
松田知道切原在说谁。他早早地听过幸村其名,这几乎是与这三年来立海大的赫赫威名一样比翼生辉的名字,也因此当幸村因病而黯然退出网球场时,人们更觉得格外可惜。
其实松田还想到了自己。他也曾经是个「太喜欢网球而不得」的人呢。切原说得不错,攻克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反倒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至于为了什么而打网球……我是很喜欢网球啦,但不止这个原因,”切原双手撑在身后,双脚惬意地晃动了起来,“喜欢网球就想证明自己,那就要进网球部最厉害的学校。进了立海大之后打球的意义就更多了,比如要承担守护立海大荣耀的责任,所以我很需要赢。现在幸村部长又不在,我承蒙他照料,自然也要连着他的份一起赢下来!以后……等前辈们毕业了之后,立海大的未来……这个我还没想好,但如果前辈们信任我,我会做好准备的!”
松田咬着唇看切原,后者仰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小太阳的倒影。虽然身下是厕所洗手池的栗色砖面,这段对话却没有沾上半点滑稽的意味。
松田看着这样的切原,想起了立海大与不动峰比赛后的传言,还有橘杏带来的那场切原与橘的比赛录像。其实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矛盾的两面是怎样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合的。
“可是,为了这些,为了那些,为了很多很多的原因,伤害到别人,伤害自己,也是可以的吗?”
很尖锐,气氛就如同他们初次相遇时,那场并不精彩的切磋后那般,骤然降了温。